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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還請大人明言。」薛嘉盯著他。

  步千洐神色一展:「我放他們走,自然是因為……胥帝並不在車駕中。」

  薛嘉著實吃了一驚:「大人如何得知?」

  步千洐淡笑道:「具體如何得知,不便道與你。昨日我領軍自北而歸,已得到消息,他遣了旁人,一早護送胥帝離去,自己則護送個空的王駕,是要吸引你們兵力,便於真的胥帝逃遠。而我出手相助,便是不想叫你們胡亂行事,放了慕容湛回去,我自能尾隨,擒到胥帝。」

  步千洐這番話,一半是瞎說,一半也是他的猜測。昨日他捨身相救,也不是為了胥帝,而是為了慕容湛。後來回頭一想,越想越覺得胥帝不可能在王駕上——慕容湛忠君忠得肝腦塗地,不可能讓胥帝走到這樣艱險的地步,以他的謹慎,怎會將皇帝留到今日才突圍?必是另有打算。

  然而薛嘉聽到步千洐這麼說,卻已對他的身份信了個十足十。他淡笑著鞠躬:「之前多有得罪,還望大人海涵。」說完親自上前,拿出鑰匙打開了步千洐手足厚重鐐銬,微笑道:「大人既然知道胥帝不在那馬車中,可見是自己人。不過,大人的消息還是遲了許多。」他湊到步千洐耳邊低聲道:「胥帝,已在我們手裡了。」

  他肯放了步千洐,並非魯莽。那玉珮所代表身份實在太高,況且流潯一向重視埋在各國細作。他日平定天下後,說不定眼前人便是一品大臣,他也存了討好的心思。只不過他終究還是低估了步千洐。以步的身手,此刻帳中只有兩人,就算他不解開鐐銬,也勢必為步所擒。

  步千洐心頭巨震,面上卻露出笑意:「當真?如此甚好!」

  薛嘉笑道:「三日前,慕容湛已派人護送胥帝喬裝出城。被蠻奴逮了個正著,已秘密押往北部,去見國主了。」

  步千洐擊掌:「好極!好極!蠻奴……是何人?」

  「便是那日擒住你的蠻人將領。此人用兵當真出神入化。」

  步千洐奇道:「說來奇怪,我離開故國已有多日,倒不知國主如何馴服了蠻人?」

  薛嘉原本還在笑,忽的神色微變,看一眼步千洐,停頓片刻,道:「此事說來話長。大人先歇息用些飯菜,咱們稍後再敘。」

  步千洐緩緩點頭。薛嘉又道:「大人,得罪了。這鐐銬我還是替大人戴上,免得身份暴露。」

  「好。」

  薛嘉再次走近他,拿起手鐐,正要套上他的手腕,忽見他長臂一伸,自己肩頭已是一陣酸麻,被點中了穴道。他神色驟變,勉力笑道:「大人,你這是作甚?」

  步千洐卻不答,流水行雲般點中他數道大穴,這才微微一笑,往他的案幾前一坐,端起旁邊酒壺喝了幾口,頓覺精神一振,這才笑道:「你已察覺出我不是流潯細作?我是哪裡露了餡?」

  薛嘉臉色變了又變,終是歎了口氣,道:「流潯馴養蠻人是二十餘年前的事。你拿著超品的信物,離開流潯時,理應知道緣由。」

  步千洐點頭:「你倒是個機警的。說吧,蠻人到底怎麼回事?」

  薛嘉卻道:「步千洐,你雖不是我流潯人。但機緣巧合得了這玉珮,必與我流潯高官有所淵源。如今胥大勢已去,君和首尾難顧,我流潯鐵騎一統天下指日可待。比起心胸狹窄的慕容氏,我國主徐傲可謂是驚世之才。你是當世名將,何不棄暗投明?」

  步千洐笑了:「少廢話。速速招來,我給你個痛快。」

  薛嘉聽他已有了殺意,不由得心下懼怕,想起一事,立刻道:「那日與你並肩而戰的,是你的娘子吧?你若殺了我,今生也見不到她了。」

  步千洐一直以為破月護送慕容湛逃了出來,此刻聽他如此說,頓時心下一沉,站起來,單手掐住他的脖子:「她在哪裡?」

  薛嘉也硬氣,冷笑不語。

  步千洐本就是心狠手辣之人,涉及破月更是急切,見他傲氣,也不多話,一把抽出他腰間佩劍,揮刀斬亂,薛嘉慘叫一聲,左臂已被他劈落。

  又折磨了一炷香時間,薛嘉幾欲昏迷,卻都被步千洐弄醒,終於放棄了抵抗,一五一十的招來。

  「你夫人……亂軍之中,被蠻人擒去了。」薛嘉斷斷續續道,「他昨晚已領兵,離開了帝京。往南……追殺慕容湛。」

  步千洐只覺心口被狠狠揪著,厲聲問:「蠻人……蠻人會如何對她?」

  薛嘉戰戰兢兢道:「女子、女子自然是……」他話沒說話,步千洐已是臉色劇變,怒喝道:「蠻人軍隊往何處去了?」

  薛嘉搖頭:「我、我當真不知。他雖是蠻人,軍階卻高於我。」

  步千洐深呼吸片刻,平定心神,打定主意,離了帝京之後,立刻便去尋破月。只是蠻人的秘密,還要搞清楚。

  「你如實說來,那蠻人到底如何馴服?」

  薛嘉臉色已經煞白,吞吞吐吐說了個大概。

  原來三十餘年前蠻族南下,肆掠殺戮,百姓深受其害。便有人獻計,說流潯國內盛產一種五色草,提煉成藥汁,服用後能叫人精神恍惚,惟命是從,且會上癮。昔日都是青樓用來控制女子。那人家中馴養有兩名蠻奴,服用此藥後,溫煦無比。

  上任國主徐毅便命人大量採集這種藥草,原本只想在蠻人再次來犯時,用以抗敵。然而隨著他們馴服的蠻人越來越多,徐毅便漸漸動了組建一支蠻人軍隊的心思。

  恰逢當年大胥君和一戰,流潯本為中立小國,不欲參戰,卻被兩個大國逼迫著不得不出兵,最後傷亡慘重、元氣大傷。徐毅視為平生之恥,決意奮發圖強,遂動了訓練蠻族大軍的念頭。

  聽到這裡,步千洐心下了然,卻又問:「為何割掉蠻人的舌頭?」

  「這……我不知,大概是便於控制吧。」薛嘉答道。

  步千洐見已問不出什麼,便命他傳令,將地牢中所有囚犯都帶到帳中。而後一刀給了他個痛快,再拿著他的權杖,率眾人換上流潯軍裝,趁著夜色出城,往南尋找破月去了。

  「姑娘,你還好嗎?」柔和而略帶驚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破月揉了揉眼,視線朦朧,肩頭痛楚難當。她呻吟一聲這才看清,面前有個蓬頭垢面的女子,正關切的看著自己。

  她舉目四顧,發覺自己在一間灰黑的馬車裡。周圍七八個女子,全都怯生生的蜷著。只有她躺著。她低頭一看,肩頭的傷勢已經包紮,只是顯得很粗糙,有血跡滲出來。

  「這是哪裡……」她掙扎想要坐起來,身旁女子立刻按住她:「你別動。軍醫給你看過了,說十天不能下地。」

  破月點點頭,聽話的躺下。那女子才低聲道:「我們在蠻人軍中,都是被抓來的。」

  破月已憶起那日被射中的經歷,倒吸一口涼氣,一把抓住那女子的手:「步千洐將軍,還有青侖王,他們被抓了嗎?」

  女子搖頭:「……不知。」

  破月也知多問無用,眼下只能快些養好傷,再尋出路。

  馬車一路顛簸,她喝了女子端來的藥,又運氣調息,雖然傷口還很痛,但精神已經恢復。晌午時分,女子們都昏昏欲睡,她慢慢挪到窗口,撐起身子往外看,卻只見蒼野之上,茫茫藍色大軍無邊無際,猙獰粗壯的蠻人遍佈視野。這輛車更是被手持巨斧的蠻人團團圍住,守衛森嚴。她沉默的放下車簾,看著一車的女子。

  被俘到軍中的女子,不用問都知道是何用途。只要再將養個五六日,她一定要找機會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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