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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慕容瀾神色一斂,眸色陰沉看著那心腹,之前那書生已反應過來,怒喝道:「慕橋,你說什麼混話!」

  那喚作慕橋的心腹這才一驚,滿頭大汗拜倒:「屬下失言、屬下失言!」

  書生又道:「只是殿下,二殿下鑄下大錯,今後自不能與您爭鋒。可誠王亦不能不防,仍由他坐大啊!若是借趙魄之手,除掉步千洐,也就是折斷了誠王的臂膀!」

  慕容瀾冷哼一聲,這才對眾人道:「傳令下去,往青侖城派兩萬援兵。不過如今冰雪封路……」那書生會意,接口道:「天公不作美,援兵到得晚了,自然怨不得他人。」

  城門攻破那一刻,破月的心重重跌沉。她望著步千洐的側臉,他的肌肉繃得很緊,顯得沉默而倔強,令她心生憐意。

  日光亮得晃眼,青色甲胄的士兵踏著胥兵的鮮血屍骨沖進了城門,沉若千鈞的嘶吼聲,幾乎要震碎破月的耳膜。

  「破城!破城!」他們勢如破竹。

  破月原地轉身,舉目四顧,視野可及處,城垛、登城道、城門……所有大胥兵都在拼死抵抗,可每個人眼裡,也都有恐懼和絕望。

  「報——」一個傳令兵跪倒,「南門……已破!」

  「報——北門……破!」

  跟隨步千洐指揮的將士們盡皆變色,劉奪魁憤然道:「都是這些鬼玩意兒!」

  破月靠近城垛,低頭望著城門下靜靜停靠的十輛戰車。沒錯,步千洐不是敗給趙魄的英明指揮,不是敗給青侖兵的勇猛強悍,而是敗給那些神秘的武器。

  當青侖兵掀開白布顯露戰車端倪時,胥兵們面面相覷——四四方方的戰車表面覆蓋著堅韌的鐵皮,像個大鐵塊,笨重粗陋,眾人聞所未聞。

  破月卻最先失聲:「坦克?」

  當然,這個時代火藥都沒發明,更不可能出現坦克。但這些戰車不需要士兵和馬驅動,四個大木輪就能自行運轉,顯然是裝有精妙機括。

  眼見戰車勻速向城門推進,大胥兵數箭齊發,戳在鐵皮上咚咚咚作響,卻是徒勞。這時,戰車也還擊了,無數箭矢從鐵皮的細孔中射出,力道之大、射程之遠、速度之快,絕非人力可能完成。

  要命的是,還有三輛戰車與其他的不同。車輪上橫著一根巨木,猛的撞向城門,整個城樓似乎都為之一震。

  這是改良後的沖車,可大胥的沖車沒有這麼大,承載不了這麼重的攻城木,且需要馬匹拉動或人力推動,威力完全不能同日而語。

  在數百次重重的撞擊後,城門終於破了!大胥三軍齊齊變色,均知敵眾我寡,一旦城破,神仙閻羅都是回天無力。

  「砰!」步千洐重重一掌擊在城垛上,頓時碎石崩裂齊飛。日光照耀著大胥軍旗,在他的臉投上明明暗暗的光影,他的身形挺得筆直,手緩緩握住了刀柄。破月生怕他做出死戰到底的壯烈決定,立刻勸道:「阿步,這種攻城車實在蹊蹺,趙魄軍中大多奴隸,憑他們的本領,如何研製出來?如今一城一池的爭奪無關緊要。當務之急,是趕緊將這種武器的消息報給大將軍。也許,君和已經參戰了。」她是現代人,這種戰車再超出這個時代的普通軍事水準,與她也不過是初等機械動力,帶給她的震撼,遠不如其他人那麼大。所以她第一個冷靜下來,想到其中關竅。

  步千洐轉頭看著她,只見她滿眼溫柔的企盼。

  「你說的是。」他將她冰冷的手一握,聲音緩而沉。

  周圍眾將也是反應過來,齊聲道:「將軍,夫人說得極是。」步千洐點頭:「傳令下去,大夥兒往西門退,撤出青侖城!月兒,緊跟著我!」西門是如今唯一沒有被攻破的城門,想必是西門道路崎嶇、山林密佈,那戰車難以逾越,所以才久攻不下。

  城中。

  雖然歷經戰亂,但青侖城從未似今日這般鮮血成河。處處是兩軍屍體堆疊,守軍與青侖兵混戰成一團,簡直寸步難行。城中百姓本就青侖人居多,此時更有農民村婦,提著菜刀扛著鋤頭,對落單的胥兵趕盡殺絕。每一條小巷,都能看到有青侖兵三三兩兩浴血奮戰。

  步千洐怎能看得下去!一路西撤,一路怒火相救。待到了西門,已聚集了近千人。

  西門果然還未失,但在青侖兵內外夾擊下,岌岌可危。劉奪魁從守軍處得知,北門、南門已有數千將士從西門突圍出去,步千洐竟開懷大笑,顯出幾分意氣風發的冷酷:「眾將士,隨我殺出城去!」

  眾人齊聲叫好,但當他們剛逃出西門數百步,便見遠處塵土漫天殺聲喧囂——青侖人的騎兵已包抄過來。

  步千洐厲喝道:「結陣!突圍!」士兵們訓練有素,見主將坐鎮,軍心大定,迅速結陣,往西有條不紊的撤退。在步千洐嚴謹有度的陣法下,大夥兒且戰且退。然而再退得五六裡,步兵傷亡太快,陣法終是亂了。青侖騎兵攆上了逃兵的尾部。

  「奪馬!」步千洐下令!士兵們或是躍上無主戰馬,或是斬殺騎兵奪馬,隨他往西疾馳。只是這一回合過後,又折損了百餘人。

  步千洐和破月本就有馬,腳程最快,頃刻便奔出數丈遠。正要衝入前方密林,忽聽身後慘叫聲此起彼伏。步千洐渾身一震,急急勒馬回身,卻見一支數目龐大的青侖騎兵,茫茫如海水奔騰吞沒孱弱溪流,以驚人的速度將數百殘兵包抄,眼看便要形成合圍。

  如此神勇沉厲的騎兵,定是趙魄親衛!步千洐看到包圍圈缺口處的胥兵一排排倒下,看著年輕的士兵眼裡絕望而熾烈的求生光芒。下一刻,頭顱卻被斬斷,鮮血如注噴出數尺高。他只覺得五臟俱焚,雙目刺痛。

  「阿步!」破月馬不停蹄,超過他數丈,忽的察覺他沒跟上,嚇得魂飛魄散。停馬轉身,便見他孤身立在馬上,背影緊繃,微微顫抖。她再往遠處一看,明白過來,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想要大聲叫他回轉,嗓子裡卻像堵了東西,滯澀難當。

  卻在這時,步千洐忽然回頭,在望見她的那刻,眸中閃過一絲痛楚,但很快被一種沉靜的決絕取代。

  「你先走!我隨後就到!」他大喝一聲,毅然轉身,一人一騎如離弦的箭,朝鋪天蓋地的包圍圈疾沖過去。

  步千洐快馬沖入包圍圈,原先的豁口幾乎是立刻在他身後合攏。周圍青侖兵見到他的將軍服,俱是大喜過望,因趙魄已下令活捉步千洐。

  但他們很快笑不出來了。

  鐵桶般的包圍圈,能讓胥兵絕望的逃生無門,也能讓步千洐斬殺百人如囊中取物。只見他策馬冷臉屹立在剛剛封住的包圍圈最薄弱處,清嘯一聲,鳴鴻光芒大作。

  青侖兵的斷肢血肉幾近漫天橫飛,他渾身浴血如赤色蛟龍,刀意淩厲似大雪急降,生生將數百騎兵逼退十余步。缺口再次打開,甚至不斷擴大。五百餘被逼得幾欲棄刀的大胥殘兵瞪目僵立,瞬間熱血沸騰,鬥志重燃。

  「走!」他厲喝一聲,內力激蕩長空,三軍瞬間一靜。殘兵們頓時殺聲震天,聲勢竟不輸百倍於己的敵人,如洩洪般,從那缺口撤了出去。

  青侖兵在短暫的震撼後,立刻調整陣型,重新包抄上來。他們根本不再分神追擊逃兵,只一心一意要將步千洐生擒,西門外的人越聚越多,幾乎有一小半主力都趕了過來,將狹窄的官道堵得密密實實。

  步千洐已殺起了興,他身旁竟似閻羅地獄,踏入者死,一時都無人敢在上前。然而當他再次展眸遠眺,卻見視野茫茫,俱是青侖士兵,有數千人之巨。手持彎刀長槍的前鋒身後,滿滿的全是弓箭手蓄勢待發,他竟已殺入青侖軍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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