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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皇帝淡淡看著內侍:「讓他們三個都滾吧,朕看著煩心。」

  內侍道了聲「是」,趁機抵上本摺子:「皇上,二殿下還上了摺子,求皇上讓誠王隨他去軍中,將功贖罪。」

  皇帝不置可否,也不接摺子,內侍靜靜退了出去。

  次日,皇帝收到暗衛的摺子,說是誠王已隨二殿下往北平定青侖族叛軍去了。皇帝看完,將摺子放在書案左上角,靜默不語。

  冬去春來,夏日炎炎。

  禦書房書案左上角的摺子,越堆越高。

  每日皇帝操勞一日疲乏後,總是會拿起來看一看,有的時候會有笑容,更多時候是蹙眉不語。

  「六月十三,誠王率東路軍與青侖叛軍正面遭遇,各有勝負。」

  「七月十五,二殿下與誠王合兵。」

  「八月初九,誠王率軍將叛軍驅出益州全境;」

  ……

  最新的一封暗衛密報,上書「九月初二,誠王率軍與叛軍於青侖城會戰,中敵埋伏。誠王身中兩箭,昏迷八日,終脫險。」

  看著這封密報,皇帝只覺得內心一陣煩悶,將他的書信一丟,便朝禦書房外走去。

  內侍們跟了一段,卻見皇帝在御花園裡一處極偏僻的角落停步。

  皇帝回頭淡淡望一眼內侍,內侍們頓時停步不前,垂首低眸。皇帝這才繼續向前走,一直走到冷宮附近的一片菊花地,才在樹下閉眸靜坐。

  過了約莫一炷香時間,便有一佝僂的老花匠,緩緩走到菊花地裡。他竟似沒看到皇帝,自顧自灑水鋤地,垂垂老矣的身影,在地間默默勞作。

  「我慕容氏當年以驍勇奪天下,怎會生出湛兒這樣心慈手軟的癡情種?」皇帝嘆息道。

  那老花匠身形一頓,慢慢轉身,看一眼皇帝:「慕容氏癡情的,又何止小殿下一個?」

  皇帝一怔,臉色添了幾分陰霾。他靜靜望著老花匠蒼老而平靜的容顏,終於臉色舒緩,聲音卻柔和了幾分:「湛兒像他的母親。」

  老花匠搖搖頭:「輪癡情,小殿下又如何比得過皇上您?只為了保全夫人名節,將親生兒子當成弟弟,父子不得相認;只因為她說了句不願讓小殿下雙手沾上鮮血,皇上便將小殿下交給念經誦佛的太后撫養,明明他在諸位皇子中資質最佳,卻與皇位無緣,只因皇上您承諾了夫人,要保他一世歡喜平安。」

  他的話令皇帝恍然失神,想起許多年前,那個歡歡喜喜叫自己「阿離」、「阿離」的女子。天下只有她一人,對當年陰鷙驕縱的太子如此放肆;也只有她,被迫失身於他、甚至生下他的兒子後,卻依然固執的愛著另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大胥第一權臣,最終助他慕容離登上了皇位,作為交換,他也帶走了她。

  「阿離,我不怨你,從不怨你。我只要你答應,不要讓我們的湛兒做皇帝,讓他做一輩子富貴閒人,好不好?」

  想到這裡,皇帝眸光隱有淚意。但他只失神了片刻,雙眸立刻恢復清明。

  「朕不想令湛兒失望,但也不會容他行差踏錯。」他慢慢道。

  在慕容離還是太子時,這名老花匠便是他的隨侍宦官,也知道他所有秘密。如今慕容離將他安置在此處,既是囚他一世,也是護他一世。而當慕容有任何心事時,也會來這片菊園,跟老花匠說一說。

  所以此刻,老花匠靜靜看著慕容離,聽著他語氣中的無情,卻只是沉默不語。因為他知道,這位帝王已不是當年稚嫩的太子,他一旦做了決定,無人能更改。

  皇帝朝老花匠點了點頭,緩緩走回了勤昭殿,擯退眾人。不多時,慕容氏暗衛首領,悄無聲息的入殿跪倒。

  「朕令你們殺兩個人。不是現在,或許是三年,或許是五年。記下他們的名字,追蹤他們的足跡。一旦時機成熟,朕要你們就地格殺,不容有失。」

  「是。」

  背後是大漠黃沙,前方是群山環抱。斜陽如火燒流雲,將廣袤大地,籠罩在幽靜而空曠的金黃裡。

  一騎黑馬,「噠噠噠」慢吞吞踏響官道,因為節奏太過閒適慵懶,顯得與焦黃荒蕪的邊關,格格不入。

  步千洐坐在破月身後,手臂繞過她握住韁繩,將她小小的身子圈在懷中。破月剝好葡萄,抬頭塞進步千洐嘴裡,步千洐微眯著眼吃了,意猶未盡:「不如你用嘴喂我?一箭雙雕。」

  「雕你個頭!」破月將一把葡萄粗魯的塞進他嘴裡,嚴肅道,「就快入關了,大胥可不像君和民風開放。你要收斂!」

  步千洐低頭在她臉頰偷了個吻,笑而不答。

  因步千洐覺得走重複的路無聊,所以兩人繞了個小圈,沒有從青侖城入關,而是到了東面的湖蘇城。兩人一馬又走了半個時辰,遠遠終於望見城池的輪廓。

  「沒人?」破月望著城門外空蕩蕩的官道,按說此時晌午,就算邊關荒蕪,也該有百姓進出。可此時一個人都沒有,地上倒是丟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鍋碗瓢盆、衣服鞋襪,活脫脫一副戰亂的景象。

  可君和不是還未與大胥開戰嗎?

  「城門關了。」步千洐眸光幽深,翻身下馬,牽住韁繩,「留神。」

  又往前走了數十丈,卻見厚木城門關得密不透風。土黃色城樓上方,數十個士兵躲躲閃閃探出頭來。

  「來者何人?」有人喊道。

  步千洐沉聲道:「我們是益州人,之前往沙漠邊陲探親,剛剛返轉。出了什麼事?為何關閉城門?」

  「放屁!」有士兵怒喝道,「仗都打了快一年了,探什麼親!一定是叛軍奸細!放箭!」

  話音剛落,數道箭雨自城樓上疾疾射來。步千洐與破月平地拔起數丈,堪堪落在右側,避過了箭雨。馬兒卻一聲長嘶,身中數箭,倒下不活了。

  叛軍?

  步千洐抬眸望一眼城樓,柔聲對破月笑道:「你到一旁休息,我去給你開門。」

  破月點點頭,到城門旁找個了陰涼角落坐下。

  步千洐慢吞吞往後走了兩三丈,城樓上的士兵看他二人,看得莫名其妙,都不敢做聲,也不放箭了。步千洐這才轉身,驟然提氣,朝城門處疾奔。眾兵士只見一道黑色的影子如狂風刮過,瞬間已至城樓下,「砰」一聲踏在地上,竟有金石之響。半瞬後又是「砰」一聲,城樓上有碎石脆裂落地的聲音。再定睛一看,媽呀,那人已立在城樓上,面帶微笑望著他們。

  擒賊先擒王。步千洐一眼望見士兵中站著一名都尉,順手從旁邊士兵腰間拔出長刀,蜻蜓點水般穿行至那都尉身前,刀輕輕巧巧架上他的脖子。

  「我是東路軍都尉步千洐,這是我的文書。」他將身份證明丟到那都尉懷裡,「速開城門。」他微微一笑,語氣也柔和了幾分,「迎我的同伴進來。」

  「開、開城門!」那都尉嚇得面無人色。

  便在這時,步千洐忽覺後背一道渾厚的勁風襲來。他不躲不閃,反手一抓,內力激蕩,低喝一聲:「撤手!」

  後背傳來一聲痛呼。步千洐轉頭一看,一名彪壯大漢抓著長槍,倒退數步,臉色漲紅。

  步千洐一征:「劉奪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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