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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破月的目的雖是讓他心軟,卻也真情實意。此時見他一言不發將衣角抽離,破月的心頭一股寒氣上湧。

  「顏破月,我對你已無情意。」他盯著她緩緩道,「望你就此回頭,君和之行,我一人足矣。」

  破月從未戀愛,也從未被人如此直白的拒絕過,刹那只覺腦子裡一片空白,反反復複只有他那句話回蕩:

  我對你已無情意。

  顏破月,我對你已無半點情意。

  「我與慕容並無夫妻之實……」破月顫聲道。

  「住口。」步千洐面色陰沉得叫她心底再次發寒,「小容對你一往情深,你既已嫁他,今後須得好好待他,勿要辜負。」

  破月心頭一沉,隱隱生疼間,忽然就明白了。

  原來,不是因為誤會。

  是因為兄弟情。大男人的兄弟情。

  原來,步千洐對一個女人絕情的時候,可以絕情到這個地步。

  「哈,步千洐!」破月全身發冷,聲音抑不住的顫抖,「你把我讓給他?你把我讓給慕容?你是我什麼人?你有什麼權利讓?你憑什麼替我和慕容做決定?我以為你是誤會,以為你也沒忘了我。卻原來你是為了慕容?

  我在你心中算什麼?好!你不要就不要,不要就拉倒,我等了你一年,仁至義盡!君和國我去定了,不用你管!」

  她雖言辭狠厲,說到最後,卻也是帶了哭腔。步千洐還是頭回見到她如此咄咄逼人,只覺得原本已麻木的心肝,再次因她的絕望透頂,攪得陣陣刺痛。他一刻也不想呆在她身邊,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步千洐回到房間,未作絲毫停留,提起包袱,出了客棧,策馬疾行。此時正值四更天,夜色淒迷、大雪鋪天蓋地。他沖得很快,可顛簸的馬背、灰白的天地,茫茫仿佛望不見盡頭。

  步千洐的心,忽的就如面前一朵朵孤單單的雪花,搖搖晃晃、碾落成泥。

  他原以為,已經不在乎的。

  山中一年,每日廢寢忘食,心頭對她的念想,也一日日淡了。待及那日見到慕容湛親吻破月,他更是死心的徹底。

  慕容湛是何等矜持隱忍的人?步千洐比誰都清楚。能讓他主動親吻,只怕已愛到了骨子裡。

  步千洐當日武功俱廢,自覺沒辦法保護破月。回想當日破月如果不是跟著他,又怎麼會在無鳩峰上差點墜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他思前想後,下定決心將破月託付給慕容。如今又見慕容對她暗生情愫,他做大哥的,當日既然已決意退出,如今豈有過河拆橋、橫刀奪愛的道理?

  所以這次他回帝京,便已打定了主意,看一眼便走。

  只是他步千洐一年時間便能得高人真傳、練成獨步天下的武藝,卻哪裡參得透情字?在誠王府外只望了她一眼,便足足有十來日心神恍惚。

  那感覺是極淡的,已無當日的熱烈纏綿,只是極淡的。仿佛每時每刻都會想起她,想起她靜靜站在雪地裡,想起她略帶失望和嘆息的聲音:「送他一壺酒。」

  曾幾何時,調皮而堅強的月兒,也會有這樣落寞的聲音?

  於是他故意忘了自己看一眼便走的決心,誠王府、軍營,他跟著她,只想著遠遠瞧上她一眼。

  新年,他給自己的底線是新年。過完除夕,他便重返軍中,再不回頭。

  未料顏樸淙忽然發難,教她察覺了自己的身份。

  想起方才她可憐巴巴朝自己撒嬌的樣子,步千洐只覺得心頭又甜又痛。可他能如何?慕容那晚念叨著「月兒是大哥的,不是我的」,直直要捅入他的心裡去。慕容待他如此赤誠,強忍一腔愛意拱手相讓,他又豈能對他不住?

  思及此處,他心意越發堅決,心想月兒對小容也不是全無情意。而她跟自己在一起的時間也短,當時她便說過,不一定跟自己成婚生子,她對自己的感情,自然也未到海枯石爛的地步。

  假以時日,她必定回心轉意,夫妻倆琴瑟和諧。而他本就孤兒一個,就此混跡軍中浪跡天涯,只要知道他們平安幸福,又有何妨?

  夜色孤寒,一騎絕塵,頭也不回往北去了。

  行了半個晚上,天色微亮,便至一處荒蕪山林中。北部的林子都是禿禿的,望不見盡頭的黃色凍土,被大雪覆蓋得結結實實。步千洐行了幾步,忽聽林子四個方向俱有馬蹄聲隱隱傳來。

  是沖他來的。

  他索性停步不前。

  他學成下山,只與顏朴淙和顏破月交手過。與顏樸淙一役,直打得他如魚得水心花怒放,只可惜兩人不相伯仲,要當場教老烏龜斃命,卻也是不可能的;與顏破月對戰,他根本就恍恍惚惚,一心一意看她,哪裡還記得拳腳招式?

  所以此刻的他,宛若剛出鞘的寶劍,需要磨練,需要交手,需要從對戰中,將一身武藝練得越發純熟。此時聽到意欲偷襲的四人,雖功力不弱,卻連破月也比不上,他略有些失望,但也是聊勝於無了。

  果然,等了片刻,便見四騎緩緩從前後左右步出。只見他們都騎著黑色駿馬、穿著紅黃藍綠四色衣衫,臉上戴著四色鬼怪面具,猙獰而古怪。

  「好狂的小子。」穿紅衣戴紅面具的道,「居然敢等在這裡?小子,我問你,是不是也是沖那個人來的?」

  黃衣人道:「大哥,休要與他廢話。這是咱們漠北四魅的地盤,豈能再多一個人分食?」

  藍衣人尖聲笑道:「不錯不錯。女人只有一個,如今合夥的已有數十人,每人一個月只分得兩日,不能再加了。」

  步千洐雖一直關注武林動態,但對著極北之地的武林勢力,卻是知之甚少。此時聽他們說到「女人」,倏地一驚:莫非他們盯上了月兒?

  步千洐不動聲色試探道:「四位大俠,我自往北去,如何擋了你們的道?」

  綠衣人最矮小,「咦」了聲道:「大哥,他說得對,那人在『雲福客棧』,他不是沖他去的!」

  步千洐聽到這裡,哪裡還有遲疑?顏破月正是住在「雲福客棧」!只聽那紅衣大哥道:「既然如此,小子速走!勿要回頭。」

  步千洐點點頭,伸手摸刀一空,這才想起已經典當在客棧。不由得也想起方才她胡鬧叫眾人罵自己的惡作劇,心頭恍恍惚惚一蕩。

  四人見他沉默不語,正要發作。他抬頭沖他們淡淡一笑:「四位大俠,我改變主意了。」

  半柱香後。

  紅、黃、藍三人伏屍在地,面目猙獰。步千洐單手拖著綠衣人的脖子,神色陰戾:「仔仔細細說。漏了一點,我即刻將你五馬分屍。」

  綠衣人早嚇得魂不附體,顫巍巍道:「大、大俠!別殺我,我都說!去、去年無鳩峰武林大會的驚天一戰,大俠可知道?」

  步千洐不耐煩:「說重點!」

  綠衣人急道:「漠北二十四俠,在各處都有眼線!那人丹一踏入漠北,便被『蠻熊』的手下盯上。『蠻熊』、『獨眼笛仙』,好幾路人馬,都是當日從無鳩峰上逃生的,認得這人丹。大夥兒約定今日傍晚,在雲福客棧動手!」

  步千洐沉思片刻道:「人丹在漠北的消息,還有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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