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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那人還是不說話,靜靜看了她片刻,轉身欲走。破月蘇醒時便察覺穴道已經被衝開,此時哪裡還有遲疑,抬掌便朝他後背攻去!

  那人聽得掌風襲來,微微一頓,便側身避過。回頭看著她,目露詫異。這表情令破月稍覺異樣,然而對方能打傷顏樸淙,她不敢托大,拔出鳴鴻刀,低喝一聲,攻了上去!

  只是那人的反應,竟似比方才與顏朴淙對陣時慢了許多,直到她的刀幾乎攻到他面門,他才偏頭避過,依舊是定定的望著她。

  破月竟被這陌生男子盯得心神不寧,低喝道:「你報上身份、說明來意。若無惡意,咱們就此停手!」

  那人還是不做聲。

  破月被所謂江湖人士害慘過。眼見這人武功深不可測,只怕又是強敵,便想與他纏鬥,拖得慕容趕來即可!

  想到這裡,她刀鋒一盛,使將開赤焱刀法,淩厲的攻了過去。

  那人終於拔刀,只聽「鏗」一盛,刀鋒交錯,破月的刀險些脫手,他卻紋絲不動。

  屋內狹小,兩人很快破窗而出,到了開闊的堂屋裡。然而破月攻勢兇猛,他卻似不緊不慢、遊刃有餘,待破月將一套刀法使將完,都被他一一化解,兩人卻又絲毫未損。

  破月無法,又開始使第二遍,猛的瞥見他一直看著自己,極為出神,心頭一驚——莫非他故意讓自己使出赤焱刀法?否則為何只守不攻?

  破月雖不明白這人武藝高出自己許多,卻為何沖著赤焱刀法而來。但她知鳴鴻刀乃天下神器,這是步千洐留給她的,她豈能拱手相讓?趁著他一個空檔,猛的變招,便使出唐十三所授的那記絕招,朝他攻去!

  這一招甚為精妙,連靳斷鴻看她使出後,都是想了許久,才想出破解的法子,她原以為這人必不能抵擋。未料他神色一怔,刀鋒偏轉,竟使出跟靳斷鴻一模一樣的應對之法——單掌直入她的刀鋒中,直取她的心口!

  破月一驚,要躲閃已經來不及,「砰」的被他打在胸口。她見過方才他打顏樸淙的一掌,只覺得心口一痛,頓時面如死灰,身子也不由自主朝後飛去!

  未料眼前一個人影比她更快,驟然搶過來,一把將她抱入懷裡,應聲墜落。只聽嘭然巨響,哐當數聲,身後那堵牆倒了一半。破月後背完全無恙,心口竟也不似想像中疼痛,才知方才他一掌襲來,中途竟已強行卸了大半力道。

  那人為了護著她,後背結結實實撞在牆上。此時兩人俱是灰頭土臉。破月怔怔不動,他抱著她從土堆裡站起來。

  堂屋裡月色清朗,破月緊貼著他溫熱的胸口,感覺到他的氣息噴在自己額頭上,心莫名的跳得更快。

  她一抬頭,便看到他修長脖子上方,反方正正的下巴。忽的看到一條細細的凸起痕跡,一下子反應過來。

  那人並未察覺到她已發現了人皮面具,將她往地上一放,又走到那片廢墟裡,拾起鳴鴻,塞到她手裡。然後他靜靜的看了她片刻,忽的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髮。

  那掌心溫熱有力,破月也靜靜望著他。他忽的笑了笑,轉身便欲走。

  破月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他身形頓時一滯,沒有回頭。

  破月正要說話,忽的一愣。

  他亦察覺,偏頭看著小院的屋門。

  夜色裡,許多腳步聲、馬蹄聲,已極快的速度沖過來。而後將小院包抄。搖曳的火光,已將小小的屋門邊緣,鍍上一層血紅的顏色。

  聽聲勢,竟有數百人之眾,亦有一片狂躁的狗吠聲。

  片刻後,一道清亮的聲音,明明微喘著,帶著幾分從未有過的冷意:「屋裡的人聽著,立刻交出王妃。若她有半點差池……本王殺無赦!」

  破月心頭一暖,不禁抬手摸了摸腰間香囊——那是慕容專程為她尋來的王室密物,只要佩戴這個,無論相隔千里,王室專程飼養的獵犬,都能尋到。

  「王爺,我沒事。」她揚聲道。

  那人見她出聲,靜靜望她一眼,提氣一躍。破月忽的「哎約」一聲,撫著心口倒下,暗用內力,逼出一頭冷汗,低聲呻吟。

  那人本已躍上屋頂,聽到她痛呼,稍一遲疑,又躍了下來,三兩步搶到她面前,一手將她抱起,另一隻手抓住她脈門,想要查看她傷勢。

  她低著頭,嘴角露出個不易察覺的笑容,內勁猛的一吐,反手抓住了他的脈門。不等他驚訝,她一抬手,抓住他面具邊沿,往上一掀:「唐十三,你真的很無聊……」

  他側頭想避,已然來不及。面具還是掀開了大半,露出一張與唐十三截然不同的棱角分明的側臉。

  她的手停住,原本愉悅的聲音也嘎然而止。

  她全身瞬間僵硬似鐵,呆呆的望著她朝思暮想,終於近在咫尺的容顏,仿佛世界就此空曠下來,唯有面前這人鮮活的容顏,觸目驚心。

  而那人避無可避,只得緩緩轉頭望著她,清亮而深邃的雙眸,比月光還要沉靜。

  「嘭」一聲,小屋正面的門和牆同時被撞倒,無數弓箭手在夜色裡蓄勢待發,慕容靜靜站在他們最前頭,面色冷肅提劍望著屋內的二人,眸中殺意凝聚。

  慕容一路疾行,心急如焚。方才雖聽破月出聲報了平安,依舊焦急。如今撞開門一看,卻見一名男子背對著自己,將破月抱在懷裡,不由得心頭震怒。

  「撤手!」不待其他護衛出手,慕容挺劍便朝那人後背攻了過來!

  那人動作竟如鬼魅般極快無比,將破月一松,身形一偏,便朝旁退出了數步。然而破月見他退開,以為他又要走,怒喝道:「步千洐你別走!」

  此語一出,慕容驟然一驚,劍意瞬間凝滯,呆呆的轉頭,看著那人。卻見月光下那人靜靜而立,虎背蜂腰、面目俊朗、眸色溫和,不正是死而復生的步千洐是誰?

  「當」一聲,慕容的劍掉在地上。他慢慢的、一步步走到步千洐跟前,四目凝視,兩人俱看到彼此眼裡的痛惜。

  「小容。」步千洐一把抱住慕容,慕容亦緊緊回抱著他。

  「大哥!」慕容眼眶一熱,滾滾熱淚淌下。

  步千洐亦是眼眶濕熱,鬆開他,卻依舊抓住他的肩膀道:「對不住,叫你們擔憂了。」

  慕容見他雙眸清澈,喜道:「我聽月兒說你眼瞎了,究竟發生了何事?」

  步千洐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清心教治好了我的雙眼,但也讓我吃了點苦頭,後來逃了出來,拜一位高人為師,一直在山中學藝。」他不願提及當日手腳筋被廢的慘狀,只簡單帶過。

  慕容聽他輕描淡寫,有些疑惑。但思及他終於回來,已是萬幸,也就不再深究,只握著他的手道:「這、實在是好極!好極了!」

  「為何不早點來找我們?」冷冷的聲音,卻帶著微微的顫抖,在兩人背後響起。

  兩人同時轉頭,便見破月白著張臉,眼神暗暗的盯著步千洐。她本就只著單衣被顏樸淙擄了出來,方才又弄得灰頭土臉,此時瘦瘦小小站在半堵廢墟前,神色恍惚,便似一個被遺棄的提線木偶,弱不禁風。

  慕容心頭一疼,也沒多想,脫下外袍,走到她跟前,為她披上。步千洐目光靜靜滑過她二人,淡道:「學藝未成,不便離去。」

  破月回想今夜與他相處種種經歷,哪裡還覺察不出,他原本不打算相認!此時聽他語氣極為冷漠,只覺得遍體生寒

  「那今日為何又要來?」破月冷著臉逼問。

  慕容一想,已明白過來,問道:「是大哥從顏賊手上救了月兒?」

  步千洐和破月都沒做聲。步千洐偏頭看著一旁,破月卻緊盯著步千洐。

  慕容心頭沒來由微痛,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在婆樾城的牢房裡。

  他跟她才是一個小天地,而他根本融不進去。

  三人俱是沉默間,忽聽門口一陣響動,傳來刀劍聲。

  「誰?」慕容臉色一沉。

  卻聽一道嬌柔的聲音喊道:「步大哥!步大哥!你沒事嗎?」

  步千洐這才微微抬頭,臉上沒什麼表情,清喝道:「自己人,放她進來。」慕容立刻下令,片刻後,便見一身形纖細的女子三兩步搶進院子,看到院中三人,微微一呆。

  慕容不認得她,破月卻看得分明,正是清心教的趙陌君。只見她微一遲疑,看一眼破月,竟露出個甜甜的笑意,走到步千洐身旁,柔聲問:「阿步,你沒事吧?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步千洐卻未答話,沒看她,也沒看破月,只看向慕容:「小容,你跟我來。」

  步千洐躍上屋頂,頃刻不見。慕容快步跟上去,兩人很快並肩而行,一直到了條幽靜無人的小巷,步千洐才停步,落在一棵大樹下,轉頭看著慕容。

  「大哥,剛才那女子是何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慕容關切道。

  步千洐道:「她是清心教的人,是她救了我。我已經無恙,你不必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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