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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步千洐心頭生疑,破月心頭一動,柔聲道:「前輩,你……認得我?」

  楊修苦又仔仔細細看了她幾眼,眸色複雜難言。

  「你竟是顏朴淙的親生女兒?」

  破月搖頭:「我……不知。」

  顏樸淙雖說過她是小妾和馬夫所生,但她並不信。

  楊修苦沉默半晌,神色已恢復如常,淡道:「你長得有幾分像一位故人。不過仔細一看,卻是不像的。應當是老朽認錯了。」

  步千洐和破月俱是沉默片刻,步千洐恭敬道:「前輩俠肝義膽,還為營救我二人受傷,步千洐無以為報!」

  楊修苦臉上泛起笑意:「老朽已跟隨步將軍多日,今日在山下見到顏樸淙的人馬,才立刻召集弟子到此。」

  步千洐心頭一凜,心想我從無逾矩之事,你刑堂為何盯上了我?

  楊修苦見他沉吟不語,掃一眼破月,淡道:「步將軍,先讓老朽為你療傷。」那被喚作老八的中年女子立刻上來,扶著破月到了屋裡。

  半個時辰後。

  楊修苦放下抵在步千洐後心的手,兩人同時睜眼,俱是一笑。

  步千洐得他相助,傷口甚痛,內息已然順暢,心頭一陣喜悅,卻聽楊修苦道:「是不是想問我,為何跟隨你?」

  步千洐點點頭:「請前輩指教。」

  楊修苦站起來,踱了幾步,微笑道:「其實老朽這次專程來找將軍,只想問將軍一件事:倘若你最親近之人,犯了天大的錯事,你是會大義滅親,還是盲目維護?」

  步千洐聽得心頭一凜,忍不住想:他說「最親近之人」?啊,莫非是月兒犯了什麼錯事?她一個小丫頭,能犯什麼過錯?再說,縱然她把天都捅了個簍子,我又怎麼忍心責怪?大不了帶她遠走高飛。

  想到這裡,他含糊答道:「我定會出手懲戒,不讓她再犯錯。」心想若是月兒,我自有自己懲戒的法子,親一親,摟一摟,她自會聽我的,不會再犯錯。這也不算騙前輩。

  楊修苦當然不知他的心思,滿意的點頭:「極好!極好!我也知你必會如此!老朽跟了你月餘,見你為了無辜的墨官百姓,甘願違抗大將軍,身受杖責;又見你捨身守衛墨官城,勇退敵軍,便知步將軍是真正的忠肝義膽。」

  步千洐未料他連這些都清楚,顯然這些日子一直在暗地裡窺探,自己卻未發覺。

  自己一向自詡武藝高強,今日卻連遇兩大絕頂高手,果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自小心高氣傲,如今極難得的汗顏羞愧,心想再不可仗著心思聰敏便倦怠,今後要勤習武藝,方能護得破月周全。

  楊修苦又道:「你安心養傷,我會留下一名弟子在城中。若顏樸淙再來作惡,刑堂自會一呼百應,群起而攻之。」

  步千洐恭敬道:「多謝前輩!」

  楊修苦觀他雖遍體鱗傷,卻仍是俊朗堅毅、謙恭有禮,不由得起了愛才之心,淡道:「你年紀雖輕武藝過人,我的弟子中,也只有小十三與你不相伯仲。你願不願拜我為師?」

  他如今的武功也算獨步武林,多少少年英雄夢寐以求得他傳授一招半式。

  未料步千洐想也沒想,開口拒絕:「多謝前輩好意。但晚輩曾拜一位高人為師,不得他允准,晚輩不能改投別派。」話一出口,步千洐心頭一驚——楊修苦說的最親近之人,難道是師父?可師父他俠肝義膽,又怎麼會做對不起大胥的事?

  楊修苦見他言辭堅定乾脆,心頭微怒,淡道:「你不願,老朽自不會勉強。」

  兩人又靜默半響,步千洐拒絕了他,也有幾分歉意,靈機一動,尋了個話題笑道:「我與十三是好兄弟。算起來我已有一年沒見到他。前輩是他的恩師,便與我師父無異,請再受晚輩一拜!」

  楊修苦聽到提到關門小弟子唐十三,倒是愉悅笑道:「不錯。你們年輕人義氣相投,倒是極好的。」

  他見步千洐一表人才器宇軒昂,又思及方才見到破月一臉妖相,實在不喜他被她蠱惑牽連,想了想便道:「不過你的武藝,與那顏樸淙相比,卻是遠遠不及的。你護得了那女子一時,護不了她一世。」

  步千洐沉默不語。

  楊修苦歎了口氣道:「這樣罷,你將她交給我,由刑堂暫為保護。我那第八名弟子是女子,今後便讓她跟老八作伴。」

  步千洐聞言一驚,他萬沒料到楊修苦的建議竟是將他和破月分開。饒是他生性豁達,此刻也是喃喃:「這……」

  他知道楊修苦說得極有道理。

  慕容湛雖有能力保護破月,但他身在帝京皇家,風雲變幻,總怕有不測;而刑堂獨立於世、門規極嚴,破月若由他們保護,自是妥帖無恙。

  可是……她那麼活躍可愛的性子,若是跟刑堂的前輩們一起生活,怕是會很無趣吧?

  這樣酸澀的想著,步千洐卻終究是狠下了心腸,緩緩道:「全聽前輩吩咐。」

  日頭冉冉升起,步千洐緩步走入小屋。

  他一進屋,那中年女子便起身走到屋外避嫌。破月正坐在床上,抬眸笑望著他。兩人歷經生死,還未得好好一述衷腸。步千洐在床邊坐下,破月輕輕靠近他懷裡:「傷口還很痛嗎?你真是太傻了。」

  步千洐搖頭,握著她的手,靜默片刻方道:「月兒,你的去處,步大哥已安排好,萬不叫老烏龜捉住你。」

  破月心頭一沉,道:「你要讓我跟刑堂走?」

  步千洐未料她心思轉得這樣快,微微一怔,淡笑道:「正是。我如今要勵精圖治早日上戰場立功。你跟著我很是兇險。便去刑堂住個一年半載,步大哥再來接你,可好?」

  他原以為破月亦會難過,不肯離去。誰料她垂頭低聲道:「好,我跟他們走。」

  步千洐瞧她神色淒然,心頭憐意大盛,一把將她緊緊抱入懷裡道:「罷了!我這就辭去差事,跟你同去,咱們不分開。」

  破月心裡先是一喜,卻又遲疑了。

  她深知他的性子,是決計放不下戰事的,此時不過是一時衝動,將來必定會心有不甘。她搖頭,語氣輕快了幾分:「你怎麼跟小容一樣呆?你是要做大將軍的,可不要因為兒女私情耽誤了。而且咱們只是暫時分別,沒事的。別人都說,小別勝新婚啊!」

  步千洐原本滿心不舍,卻被她說得失聲而笑。黑眸愈發深沉,他從懷裡掏出塊通體碧綠的玉墜,塞到她手裡:「戴好了,這是我的傳家之寶,見它如見我。」

  破月原本眼眶含淚,見那玉珮質地溫潤,定是上品,上面更是鐫刻「千洐」兩個小字,不由得刹住眼淚,好奇道:「你還有這種東西?以前都沒見過。」

  步千洐柔聲道:「我是孤兒,還是嬰孩時,身上唯一的東西便是此玉珮。今日交給你,務必妥善保管,以後還得傳給我兒子。」

  兩人剛剛歷經生死分離,正是感情濃郁洶湧之時。破月心頭一酸,險些掉下淚。可她實在不想再拖累他,強自按下心頭酸澀,裝作特別輕鬆的笑道:「我如今只是跟你好,將來是不是同你過一輩子,給你生孩子,還得另當別論。」

  步千洐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臉色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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