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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他仿佛無視容湛,雙眸深深望著破月,暗潮湧動,似乎下一秒,就要將她扣進懷裡,狠狠蹂躪。

  「顏樸淙,你敢攔我?」極平靜的聲音從破月頭頂傳來,簡單的質疑,卻透著傲然的威嚴。

  容湛抬眸看著顏樸淙,眸沉若水。

  破月的心提到嗓子眼。

  顏樸淙淡淡與對容湛對視片刻,緩緩道:「……下官不敢。」

  他將破月的手狠狠一捏,而後……鬆開。

  破月手腕痛得幾乎斷掉,根本不敢再看顏樸淙,低頭隨著容湛快步往裡走。

  容湛深吸一口氣,徑直沖到最裡的正堂前,一腳踹開大門。

  正堂裡,兩名華服青年正在飲茶,一人約莫二十餘歲,眉目清俊溫和;一人十七八歲模樣,膚色黝黑、相貌俊朗。

  兩人見到容湛,都是一驚。年長那人有些遲疑不定,年幼那人匆匆掃了一眼二人,怒道:「什麼人,竟敢擅闖軍機要地?來人啊,拖出去!」

  容湛絲毫不懼,牽著破月,一步步走到他們面前。他原本容貌極美,此時衣衫襤褸、容顏憔悴,眼神卻偏偏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厲。

  「我是慕容湛。」他啞著嗓子道,「步千洐不能殺,殺他如殺本王!」

  說完這番話,他清瘦的身子晃了晃,竟已全身脫力,砰然倒地。破月被他扯著一起摔在地上,壓在身下,動彈不得,急得一把將他抱住:「容湛、容湛!」

  未料容湛竟已昏了過去,素白的俊臉全無血色,雙目閉得死緊。可冰涼的大手,卻如鐵鉗般緊緊扣住她的手。

  破月慌忙抬頭,便見顏樸淙陰沉著臉,站在屋子門口。

  而身後年長那人已驚呼出聲:「果真是十七叔?」

  另一名青年亦反應過來,喃喃道:「小王叔……」

  ***

  朦朧的日光仿佛一隻若有若無的手,從狹小的窗邊拂過。幽暗潮濕的地牢,死一般寂靜。

  步千洐靠坐在地上,長眉輕蹙雙眸緊閉。身上的將軍袍皺皺巴巴,雙手雙腿都有沉甸甸的鐐銬。

  「吱呀」一聲,牢門從外推開,一名十七八歲的錦衣青年矮身而入,目光銳利掃過步千洐,沉默不語。

  步千洐慢慢睜開眼,靜靜盯著他,不起身,也不行禮,冰冷的目光,像是要看透來人的心。

  那青年被他看得心裡發毛,臉上便添了幾分惱意:「步將軍好大的架子!」

  步千洐仿佛半點脾氣也無,眸中笑意淡然:「將死之人,懶得拜天拜地拜君拜神了。」

  青年正是當今皇帝二子慕容充。他自幼酷愛武藝兵法,是皇帝諸子中的佼佼者。年紀輕輕便擔任東路征討元帥之職,贏多輸少,如今在朝中聲勢,更是如日中天。

  但他萬沒料到,自己竟會在這個小小平南將軍處,踢到了鐵板。

  想到十七叔慕容湛,他壓下心頭火氣,放軟聲音道:「步將軍,他給你死路,本王給你生路。再過半個時辰,你便要問斬了,普天之下,只有本王能救你。不僅能救你,還能保你飛黃騰達,你何苦孤傲絕情?」

  「還有半個時辰?」步千洐縱然生性豪情,聽到自己的死期逼近,也難免膽寒。可望著面前容顏英武、目光陰鷙的皇子殿下,他卻無法應允。

  數日前他帶兵為大皇子解圍,原本極為順利。敵軍雖有三千餘人,但都是殘軍。在赤兔營鋒銳衝擊下,幾近全殲。

  可最後的五百敵軍,卻格外頑強勇猛。且他們雖然穿著聯軍服色,但武藝兵陣竟與大胥軍極為類似。步千洐當時在中軍指揮,暗自生疑,親自帶兵去追擊那五百人的頭目。

  誰料堵到了人一看,竟是熟人——曾經輸給他百年好酒的老蘇!此時步千洐左右近衛都看到了老蘇身後數十人,皆為趙初肅將軍麾下將士,齊齊失色。

  步千洐知情況詭譎,連忙擯退左右,拷問老蘇。

  「是二殿下和趙大將軍!」老蘇淒然道,「先前只說讓我押送這數千俘虜,臨到了黑沙河,卻命我傳令,說讓他們追殺大胥叛軍,堵住了大殿下的車駕。我也受命扮成聯軍,若是他們失手,我便……」

  步千洐聽得怒火中燒:「老蘇,你這渾人!大殿下早識破了你們的伎倆!」

  原來他一趕到黑沙河,就發現這支敵軍疲弱不堪。而大皇子的一千護衛全是精銳,旁人或許看不出,他這種行軍老手,一看便知,大皇子若是刻意收拾他們,早不用拖到步千洐的隊伍到來。

  步千洐起初還以為大皇子是不屑于與他們動手,現下才知,大皇子必定是查知了一切,順水推舟將事情鬧大。

  「那如何是好?」老蘇問。

  步千洐在淒冷月色下來回踱了半晌,終於看著昔日好友,心頭鈍痛麻木:「老蘇,你必須死。」

  可步千洐還是低估了皇家人的狠厲。

  當他提著自刎而死的老蘇的人頭,到了大皇子慕容瀾面前時,他只淡淡看一眼:「主使呢?」

  步千洐深埋著頭道:「不知。」

  慕容瀾笑得慢慢的:「不知?步將軍,本王聽說,你率五百精銳,將這夥逆賊圍堵在山上,拷問了整整一個時辰。以步閻羅的手段,居然什麼也沒問出來?你好好想想。」

  步千洐咬牙道:「末將的確問了許久,只想為殿下找出賊首。可這奸賊極為狡猾,半點口風不露。末將出身貧寒,一心為朝廷為殿下效忠。若是能為殿下出一點點力,末將也是在所不辭啊!望殿下明見!」

  約莫是聽過他的「惡名」,慕容瀾沉吟片刻,語氣緩了緩道:「你是否忠心,本王自然會查明。墨官城一役你做得很好,本王也聽說了。你這麼年輕,切勿一時糊塗,耽誤了大好前程。你知道了什麼,就說出來。不要怕得罪誰,本王一定會為你撐腰。」

  有那麼一瞬,步千洐有些信了慕容瀾的話。他本就是正直性子,這事是二殿下下殺手在先。雖然大殿下也有不妥之處,但他如實而言,也問心無愧。

  可當他抬頭,卻看到慕容瀾明明溫潤的眸中,閃過一絲狠厲。到嘴邊的話,又吞了下去。

  不能說。

  他後背一陣冷汗,他小小五品,若是捲入這事,即便只是做個證,也是死無葬身之地。

  想到這裡,他慢慢道:「末將……的確不知。」

  慕容瀾便沒再說話了,淡道:「無妨。將你俘虜的數百人,交給本王。對了,還有昨日跟著你的赤兔營軍士們……本王相信,總有人看到了。」

  步千洐邁著沉甸甸的步子,走到了軍營。

  他先到了俘虜營,這裡頭一次關押了三百多大胥士兵,只不過他們穿著聯軍的戎裝。

  步千洐刀法獨步東路軍,不少人認得他,紛紛急喚:「步將軍、步將軍,為何將我們抓起來?」

  「不是說緝拿叛軍嗎?」有人哭道,「為何說要斬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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