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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那謝之芳卻搖頭道:「不成不成,老夫是最循規蹈矩的,這下壞了大事,如何是好?」

  大虎聞言心中罵道:你循規蹈矩?你是武林中的大淫賊!我們五虎都甘拜下風,這會兒裝什麼裝?

  雖然心頭憤恨,大虎已隱隱覺得不妙。果然,只見那謝之芳在房中踱了幾個來回,歎氣道:「為今之計,只能不讓你們做男人了!」

  「你、你要幹什麼?」兩虎被嚇到了。

  「放心!」謝之芳笑得陰測測的,「老夫下手很快,『嗖』的一聲,連肉帶皮,保管乾乾淨淨!」

  兩虎嚇得魂飛魄散,連聲求饒。他卻不為所動,從懷中掏出把小刀,還用髒兮兮的袍子使勁擦了擦,可依然還是黑黢黢的。

  忽的又想起什麼,他轉身看向地上的顏破月:「小黑炭,非禮勿視!閉上眼。」

  這一連串的變故,已讓顏破月看呆了。眼見謝之芳喜怒無常,竟要閹了兩虎,她又驚訝又好笑,心中卻全然不怕了。

  她聞言閉上眼,卻眯著露出一條縫,想要看看他是否真的下手。

  未料謝之芳卻又走到她面前,嘆息道:「小黑炭不聽話,齷齪事有什麼好看的?」

  話音剛落,顏破月眼前一黑,被他用披風遮住了臉。

  顏破月在黑暗裡睜大雙眼,卻只聽兩虎忽然爆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聽得她心下惻然。

  兩虎很快沒了聲響,不知是痛暈了還是被他打暈了。

  卻聽那謝之芳仿佛自言自語道:「一不做、二不休。順手廢了兩頭豬的武功,免得日後找老夫尋仇,妨礙老夫尋花問柳。」

  又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顏破月聽他說得狠毒,又驚喜又有點害怕。

  終於,屋內只有腳步聲漸近。

  顏破月身子一輕,便被從地上抱了起來。

  披風掀開,四目相對。

  他眸中原本戲謔的笑意散盡,髒兮兮的絡腮鬍子臉上,黑眸清且亮。

  顏破月望著他,目光中滿是感激和祈求。

  他抬手借了她的啞穴,卻似乎很不喜歡被人這樣注視,立刻別過臉去。他冷哼道:「五虎口味著實奇怪。這麼又黑又醜的村姑,送給老夫也不要。」

  雖然在損她,他聲音裡卻帶著笑意。他將她往床上一丟,抄手垂眸看著她,似乎在考慮如何處置。

  顏破月見地上一灘血跡,兩虎卻已沒了蹤跡。連忙道:「多謝老英雄救命之恩。」

  「小黑炭胡說八道,老夫怎會救你?」他慢條斯理的道。

  顏破月今天看他教訓兩虎,又聽說他殺了陳隨雁,只覺得從未有過的揚眉吐氣、心懷暢快,莞爾笑道:「不知道我有沒有猜錯。你先是調虎離山,我猜其他三虎也已中了圈套;然後威逼利誘,一步步引兩虎放鬆警惕……老英雄聰明絕頂為民除害,當然……只是順手救了我。」

  他一怔,哈哈大笑:「小黑炭說什麼,老夫聽不懂。記住,我的的確確是摧花狼君謝之芳。春宵苦短,小黑炭,這就歇息吧!」

  顏破月原本信心滿滿猜得很對,卻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呆呆的望著他。

  她卻不知,自己黑漆漆的臉上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直愣愣的凝望,已讓這位老英雄覺得十分礙眼,渾身不自在。他別過頭去,大手同時在顏破月肩頭輕輕一拍。

  顏破月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

  顏破月睜開眼,看到灰撲撲的簡陋屋頂。這是一間陌生而狹小的木屋,她躺在唯一一張木床上。

  她坐起來,發現自己四肢有點酸麻,但活動自若。身上換了件半舊的麻布衣衫,整整齊齊,沒有被侵犯過的痕跡,身體也沒有不適感。

  她微松了口氣。昏迷前最後的印象,是謝之芳低頭端詳自己的樣子。他的容貌猥瑣而邋遢,一雙眼卻像純淨的黑寶石,亮得不行。

  「小娘子醒了?」

  一名農婦打扮的中年婦人從門口走了進來,看到顏破月已經坐起,一臉喜色。

  顏破月見她容貌普通、神色敦厚,微笑道:「謝謝大媽。」

  那婦人笑道:「你謝我做什麼?我收了你夫君的銀子,自然替他照顧你。」

  顏破月一愣,問道:「這是哪裡?誰替我換的衣服?我……夫君他人呢?」

  婦人在她身旁坐下,盯著她的臉,爽快笑道:「這是鳳泉村,你叫我周嫂子就是。昨日傍晚,你夫君帶你來我家投宿,你還昏迷著。嫂子替你換的衣物。你那夫君,性格還真是拘謹老實!別急,他今日便會來探你。」

  顏破月聞言,手摸上臉,果然已光滑無塵。

  周嫂子忽然問道:「我見小娘子雙足上有金環,那是做什麼的啊?」

  「……」顏破月不接她話茬,笑道,「這裡離旬陽多遠?」

  「好幾十裡地呢!得走上一天。」

  聽到離城市有這麼遠,顏破月松了口氣。她想了想,便套她的話:「嫂子覺得我夫君拘謹老實?」

  那個「謝之芳」,怎麼會是老實之人?又怎麼把自己丟在農家?

  周嫂子精神一振,絮絮叨叨說了起來。

  顏破月聽完,總結她冗長的話語大意如下:據說昨日夜間,一位「長得比神仙還俊俏」的書生,用一件披風裹著她,送到了鳳泉村。此人自稱是她的夫君,但對她極為守禮,不僅用布纏著手不觸碰她的皮膚,連臉都不肯給她洗,將她託付給周嫂子,留下十兩紋銀便走了。

  顏破月覺得,如果他真的是昨日的謝之芳,那他真的是精分了。但是,事實勝於雄辯,如果不是謝之芳,還會是誰?

  顏破月沉默片刻,對周嫂子道:「大嫂,請你給我拿點鍋灰、木炭。」

  片刻後,她化妝完畢,周嫂子驚詫:「你這是幹什麼?」

  顏破月笑道:「我夫君說,這樣在外行走安全些。」

  周嫂子恍然大悟。

  顏破月跟她一起坐在門口大樹下等謝之芳,心中卻想,防人之心不可無,那人既然以為她是黑炭頭,又沒見到她的真容,那她就黑到底。

  不過她真想看看,這人到底想幹什麼。

  比神仙還俊俏的年輕書生?

  顏破月想起那雙墨黑清亮的眼眸,心跳忽然有些快。

  一直等到日落時分,周嫂子已經等得不耐煩去做晚飯了。顏破月才見村口一人一騎,踏著地上的枯草灰泥,款款而來。

  晚霞如鋪散的彩色綢緞,將炊煙嫋嫋的小鎮籠罩得金光點點。那人騎著匹神駿的黑馬,不急不緩行到顏破月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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