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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林楊雖然拿了兩科競賽的一等獎,但是如果這次棄考,選拔的總成績就會比別人少好幾百分,任憑他平時考得再好也補不回來了。我和餘淮都惴惴不安,一頓飯吃得很不是滋味。

  下午考完數學,今天的考試就算都結束了,大家紛紛收拾書包往外走,明天還有一天,我們就能迎來一個短暫的寒假。

  我和餘淮並肩往外走,他又給林楊打了個電話,這次接通了。

  淩翔茜是被人誣陷作弊的,至於是誰下的黑手,林楊沒有說,但是到底還是因為當場人贓俱獲,被取消了考試資格。

  至於林楊和余周周,則是為了尋找出走的淩翔茜才棄考的。

  我徹底結巴了:「就為,為,為了這個寶貴的約會,他,他,他,他棄考了?」

  「什麼約會啊,」餘淮彈了我腦門兒一下,「多熱血、多夠朋友,你怎麼思想這麼齷齪!」

  放屁,友情才沒這麼大的力量!根本就是為了泡妞!你是沒見過林楊為了追余周周幹過多變態的事兒,跟蹤!跟蹤啊,每天跟蹤!

  我一坨坨的話堵在嘴邊沒說出口,忽然看到餘淮如釋重負的樣子。

  「你怎麼了?」

  「沒什麼,」余淮看向窗外,若有所思,「你說,這麼大的事兒他都能說放就放,我還糾結個屁啊,我比他差在哪兒啊,對不對?」

  我眨眨眼,慢慢明白過來。

  餘淮的這道坎兒,終於算是過去了嗎?

  我笑:「得了吧,你就是看他也沒法兒保送了,心裡特爽吧?」

  「滾,」他被我氣笑了,「好個心思歹毒的女人!」

  我們在校門口準備道別。才五點鐘,天已經黑下來了。他在路燈下朝我笑著擺擺手,轉身就要走。

  「欸,餘淮!」我喊他。

  他轉過頭,不解地看著我。

  「對不起。」我說。

  餘淮的臉抽了抽。

  「你聽我說,其實之前,我看得出你很努力地在調整自己了,可我還在旁邊每天哭喪個臉,希望你能過來找我傾訴……我覺得自己挺沒勁兒的,你吼我的那句話是對的。我也想說聲『對不起』。」

  他笑了,一臉不在意。

  「得了吧你,這只能說明兩件事,第一,我演技差;第二,一個大老爺們兒為這點兒破事兒緩不過來,真夠丟人的,還遷怒於你,更丟人。行了別提了,趕緊回家吧。」

  我認識的餘淮正式回歸,依舊是當初那個少年。

  「你才多大啊,就說自己是大老爺們兒。」我笑。

  「哦,」餘淮一拍腦門兒,「忘了你屬虎,你才是前輩啊,我是大老爺們兒,你就是大老娘們兒。」

  「你才是大老娘們兒!」我把手中的空咖啡罐朝著他的腦門兒扔過去,被他哈哈哈笑著接住了。

  No.300

  四月的時候,北方的春天姍姍來遲。

  即使對四季更迭早就習以為常,春分穀雨,萬物自有定時,又不是第一次見了,然而每一年、每一個季節,照樣可以有某一個瞬間驚豔到我。

  比如一夜溫潤的雨下過之後,早上我無知無覺地走出門,風好像格外柔和,我置之不理;它再接再厲,我麻木不仁;終於它將路邊垂柳的枝條送到我面前,一抹剛抽芽的、令人心醉的綠,懵懵懂懂地闖入我的視野,輕輕拂過我的臉頰。

  我的目光追隨著它的離去,然後就看到大片大片的新綠,沿著這條街的方向,招呼著,搖曳著。

  世界忽然就變成了彩色。

  那些兵荒馬亂也隨著冬天轟隆隆地遠去。

  保送生和自主招生的筆試過後,各大高校的二輪面試也在春節前紛紛告一段落。

  我的北京之行變成了一趟廢物之旅。可能我本身就沒有學藝術的潛質,跟電視和電影都註定無緣吧,每所學校的排名都很靠後,基本沒戲。我覺得很對不起我爸媽,雖然他們還是說意料之中,說沒有關係,我卻越來越為自己感到慚愧。

  有時候在課堂上睡著了,爬起來的時候眼睛會有點兒迷糊。那幾秒鐘的恍惚裡,我會突然想起程巧珍,想起那間四處漏風的磚房,這讓我能在暖洋洋的教室裡面忽然頭腦一片清明,像是那天的風從北京一路吹過來,吹散了眼前的迷霧。

  成績在磕磕絆絆中上升。每天晚自習過後,餘淮都會和我一起悄悄地溜到行政區頂樓,因為那裡方便說話,不會吵到其他上自習的同學。我每天都會整理當天算錯的題目,餘淮一道一道地耐心給我講。在我的逼迫下,他也不得不開始背誦文言文課文和古詩詞了,也許是不再有競賽保送護體,他也學會了收斂。

  當我煎熬在黑色的冬天時,日子總是過得很慢,可一旦努力起來,有了起色,時間卻走得飛快,像是生怕再給我多一點兒時間,我就會變得太過出色,一不小心嚇到老天爺似的。

  然而奇怪的是,後來每每回想到那段歲月,總會覺得,時間慢得好溫柔。

  我能清晰地回憶起每一個晚上他講了哪些題,罵了我哪些話,我又考了他哪句古詩,他又背成了什麼德行。

  如果非要說我硬著頭皮學理是在餘淮身上浪費了兩年時間,那他又何嘗不是把自己很多寶貴的複習時間都浪費在了我身上。

  我們都從沒因此而向對方索取什麼。

  No.301

  第一次模擬考試我考得很糟心,但是第二次就好了很多,滿分750分,我勉勉強強上了600分。去年一本分數線是582分,我看著這個成績,激動得差點兒哭出來。

  余淮、韓敘、朱瑤和貝霖四個人依舊是我們班的排頭兵,朱瑤最穩定,永遠第四名,貝霖穩定性稍差一點兒,但大多數是第一名。剩下的兩個位置,韓敘和餘淮輪流坐。

  我悄悄跑去跟張平談心,表面上是分析我的模擬考試成績,實際上另有所圖。

  「張老師,最近壓力很大吧。辛苦了。」我諂媚道。

  「還行吧,」張平歎氣,「你們給我省點兒心就好了。」

  我知道,因為浙大和同濟等幾所大學的自主招生名額的事情,張平被各種家長以各種金錢和權勢軟硬兼施地催逼,一段時間內都快神經衰弱了。

  「您放心,雖然我是指望不上了,但是咱們班肯定會出好幾個北大、清華的高才生的,一定給您長臉!」

  「北大、清華,誰啊?」

  「餘淮啊,」我脫口而出,「他肯定沒問題吧,這成績是不是沒問題?是不是……」

  我看到張平一臉壞笑地盯著我。

  「我要是沒記錯,好像咱們剛入學摸底考試的時候,你就拐著彎兒地來跟我要學年大榜,對吧?」

  「對,對啊,是我,怎麼了?」我有點兒心虛。

  「沒事兒。我當時就覺得咱們耿耿心懷大局,沒想到現在也還是這麼關心同學,」張平笑,「挺好,挺好的,保持住。北大、清華周圍有好多學校呢,你也加把勁兒,你考好了比他們都給我長臉。」

  「啊,真的?為啥?」

  「當老師和當大夫是一樣的,他們屬於從小身體健康型的,長壽也是應該的,跟我沒關係。」

  張平拎起暖水瓶,往黃桃罐頭瓶裡面倒熱水。

  「但是還有一些同學呢,類似腦癌患者,卻在我的醫院裡康復了,活到九十九了,你說是不是很給我長臉?」

  ……你說誰腦癌?

  在張平鼓勵和促狹混合的哈哈大笑中,我落荒而逃。

  No.302

  四月末的一個星期六,我忽然接到了餘淮的電話,說要讓我來學校一趟。

  我根據他電話裡的指示,到了體育館背後的小樹林。這個地方地勢比較高,形成了一個小土丘,以前的學長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晚秋高地。

  我走到樹林邊緣的時候仰起頭,正午的太陽剛好在我對面的方向,我被晃得睜不開眼,只看到餘淮在土丘上逆光站著,手裡不知道拿著個什麼東西,怪怪的。

  「神神秘秘地搞什麼啊,」我抱怨,「我正在背生物呢,節奏都被你打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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