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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文瀟瀟指了指我們組第一桌的同學說:「從你這兒開始吧,就唱這一小節,豎著往後排。」

  這意味著第七個就輪到我了。

  在文瀟瀟悉心指導第一排的同學練習節奏的時候,我迅速轉頭對餘淮說:「你讓一下,我要去上廁所。」

  餘淮沒有察覺到我的恐慌,他正要讓出位置,我忽然聽見前排文瀟瀟溫柔的聲音:「這樣其他同學會很難集中注意力的,要不我還是打亂順序隨便點名吧……」

  「這樣也好,那就……耿耿,你要去哪兒?」

  ……你有沒有覺得這個世界非常不善良?

  「我要去上廁所。」我笑著說。

  「那你就先把這小節唱了吧。」徐延亮說。

  眼中的畫面在以慢32倍速播放著。我緩緩抬起眼,看到餘淮略帶悲憫的眼神,像是早就什麼都瞭解了。

  我剛剛唱得那麼小聲,難道他還是聽見了?

  「我死定了。」我尷尬地輕聲說,整張臉都燒了起來。

  「別這麼說,你才不會死呢。」

  餘淮否定了我的自暴自棄,我感激地望瞭望他溫和的面容。

  「死定了的是我們。」他繼續說。

  餘淮,我×你大爺!

  ……

  我低下頭,用三根手指從桌上拈起簡譜,用最輕的聲音唱道:「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

  片刻的安靜後,整個班級都轉過身異口同聲地說:「耿耿,你還是快去上廁所吧。」

  No.191

  這一天的排練是這樣結束的。

  下課鈴打響的時候,徐延亮號召大家最後完整地將整首《黃河大合唱》唱一遍。

  「要唱出氣勢,雖然也得注意文瀟瀟剛才帶領大家重點訓練的那幾個地方,但最重要的還是氣勢!要唱出黃河決堤的那種萬馬奔騰的氣勢!現在外面走廊裡都是我們五班的競爭對手,是中華民族的敵人,我們要用歌聲喝退他們!」

  徐延亮氣勢如虹地一跺腳——

  「都給我大聲點兒!……但是,耿耿可以小聲點兒。」

  我憋著一肚子氣低頭做英語練習冊,假裝看不到經過我這一桌的每一個一臉啊哈哈哈的同學。簡單和β齊唱著「黃河在咆哮」跑出教室,我把抹布團成一團,對著她倆的背影就扔了過去。

  不過為了安撫我,徐延亮還真的給我安排了一項據他所說頂頂重要的工作:拍照片,寫班志。

  「反正你很喜歡照相嘛,就把每次排練和最後比賽的情況都照下來吧,整理整理寫在班級日誌裡面,但是不要公報私仇,不可以故意醜化班級領導,不能把你對這個社會的不滿都發洩在裡面。」

  徐延亮語重心長。

  「你不是照了很多嗎?從開學到現在,不如都貼進去。洗照片的錢可以找生活委員報銷,不過大原則是,」徐延亮沉吟了一下,「大原則是,如果要洗我的照片,要先讓我過目。」

  我轟走了徐延亮,簡單卻坐了過來。

  我對簡單比對β的態度要溫柔些,我覺得簡單是個良知未泯的女生,你能從她的心底看到些許β早就放棄了的仁義。

  「給我看看唄,」她把腦袋湊過來,按了一下相機上的三角鍵,「裡面我的照片多嗎?」

  「多,」我點點頭,「他的也挺多。」

  被我一句話戳破心思的簡單僵直了一秒鐘,然後踢了我一腳略表心意。

  簡單拿著我的相機翻了好久,中間幾次試圖要刪掉幾張她或者韓敘的醜照,都被我迅速地制止了。最後,簡單挑出了兩張把她照得格外美好的照片問我:「能不能幫我把它洗出來?」

  我答應了,我家附近就有柯達開的連鎖數碼洗印店,數碼照片六毛錢一張。簡單心滿意足,笑得像個小媳婦似的,一路小跑回到自己座位去了,側過臉不知道跟韓敘說了什麼。韓敘半天才從題海中抬起頭,淡淡地笑著點了點頭。

  「怎麼了?」餘淮從外面回來,看我拿著相機發呆,隨口問道。

  我給他看簡單挑出來的那兩張照片。

  一張是她和β拿著羽毛球拍,穿著校服,並肩站在體育館前,夕陽餘暉側面打光,兩個人都有半張臉沉在陰影裡,卻笑得燦爛得不得了,面龐泛著柔和粉嫩的光,好看到不行。

  第二張則是從我的座位拍向她和韓敘的座位,她站著,拿著遊戲機懊惱不已,他坐著,看向她的表情是嫌棄的,眼角卻彎上去,恰恰是一個笑容即將綻放的預兆。

  「怎麼樣?」

  「果然啊。」他像是早有預料。

  「什麼果然?」

  「果然女生都喜歡照得不像自己的照片啊。」

  餘淮,你好毒的心!

  「本來嘛,」餘淮還一臉無辜,「簡單和β平時哪有這麼好看。」

  我忽然想起前段時間還讓我如臨大敵的陳雪君。餘淮這種腦子真的具備早戀的條件嗎?

  「捕捉人最美好的瞬間本來就是攝影師的本事,」我拍拍胸脯,「如果你覺得比平時要好看,那說明我照相技術好。」

  「你的確很有天分,」他忽然鄭重地點頭,「真的,雖然構圖什麼的不是很完美,但是你每張照片都像是背後有故事,反正都挺好看的。」

  這樣一本正經的誇獎,讓我覺得手中相機的金屬外殼都有些發燙了。

  原來人在難為情的時候,真的會不自覺開始用腳尖在地上忸怩地鑽來鑽去。

  反正我正在鑽。

  「可能你做什麼都比做題有天分吧。」他繼續說。

  我沉下臉。

  「不過,」他低頭在書桌裡掏出一本舊舊的題冊開始翻,很隨便地說道,「我見過你最有活力的時候就是忽然抓起相機開始拍人的時候,跟平時那副半死不活的德行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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