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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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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果很……憤怒。」我實話實說。 每根頭髮都很憤怒。 「哪兒那麼多事兒啊你,十塊錢剪的頭髮還那麼多要求。」 我就說了五個字兒,怎麼就要求了? 「挺值的,」我沒好氣兒地說,「花十塊錢剪了個二百五的頭。」 餘淮大笑起來,脫下羽絨服,從書桌裡掏出校服外套穿上,也沒有繼續接茬兒,而是拿出英語單詞本背了起來。 我也不甘示弱地拿出英語練習冊,只是一道題也沒做出來。 耿耿同學,說好的「大氣而冷淡」呢!為什麼是你先開口搭腔?今天早上刷牙時想好的戰術去哪兒了? No.138 整個上午我們倆都特別正常。上課時他低頭做競賽題,我繼續保持專注的愚蠢;下課時我和簡單閒聊,他和徐延亮扯淡。 一切都很正常,就像昨天晚上家長會我沒有跟蹤過他,他媽媽也沒有說過給他換男同桌。 除了我們兩個幾乎不講話。 他梳著二百五的髮型,我長著二百五的腦袋,安安靜靜地並肩而坐,沒有劃三八線,可是東西各歸各位,他的胳膊肘和我的演算紙再也沒有隨隨便便過界。 只有張平在講課的時候偶爾掃過我們這一桌,眼神有點兒探狗和關切的意味。余淮一如既往地不樂意聽張平絮叨那些簡單的例題,埋頭做著自己的練習卷,而我會在張平看過來時,努力地朝他咧嘴一笑。 笑完我就覺得非常委屈。 我做錯什麼了?不就是跟蹤了一下嗎,我道歉不就行了嗎,人都有好奇心,何況他瞞我的事情的確跟我有關係啊,冷戰個屁,又不是結婚七年! 所以當上午最後一節課一結束,我就雄赳赳氣昂昂地站起身,調整了一下嗓音,冷淡地說:「同學請讓一下。」 餘淮肩膀聳動了一下,可能是被我的裝腔作勢驚到了,但也沒說什麼,就扔下圓珠筆,默默起身。 我出門後直奔樓上而去,把簡單和β的呼喚拋在身後。 二班就在我們五班頭頂上。 「同學你好,請找一下林楊。」 不怪乎我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兒爺們兒,因為我提著一口氣,在問出問題之前絕對不能泄,否則就會像撒氣的氣球一樣倒著飛回去了。 林楊可能是剛睡醒,腦門上還印著紅印呢,就哈欠連天地來到了後門。 「你好像很困啊,身體還好吧?」我決定還是先迂回地寒暄一下,「那個,你還記得我嗎?」 林楊被我這句話問得有點兒警惕,眼神中也沒有睡意了。 我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很像來表白的。 或者賣保險的。 「不是的,小姑夫,我不是來跟你套近乎的。」 「小姑夫」三個字讓他「騰」地臉紅了,是從脖子根兒蔓延鋪展的一片紅,我從沒見過誰能臉紅得這麼有過程感。 「你好,你好,大侄女,」他沒否認,尷尬地撓撓頭,忽然眼底有幾分狡黠閃過,「哦不,你好,侄媳婦。」 我想,我此時也臉紅得非常有過程感。 「不,不開玩笑了,」我竟然在他面前像個憨厚的農民一樣搓了搓手,「我有個事情想問你,是,是關於……」 「關於我侄子的?」 「胡扯!」我急得大吼了一聲,二班有一大片人「刷」地回頭看向我們,我在目光對焦之前拽著他的校服袖子迅速逃離,邊跑邊納悶,這男生不是成績很好的嘛,怎麼有點兒二啊? 背後有幾個男生遙遙地在喊「林楊你吃不吃飯了」——估計他們看到的都是林楊和一個喪心病狂的女子攜手狂奔的背影。 No.139 走進食堂的時候,我看著烏泱烏泱的人群終於泄了氣。 我以前一直都和簡單β搭夥吃飯的,來食堂的次數不是特別多,因為我們仨都覺得食堂不好吃,更喜歡在最後一節課上課前偷偷摸摸地給學校周邊的小飯館和麻辣燙烤串攤子打電話叫外賣,然後一到中午就溜到學校操場的柵欄邊,和柵欄外的小販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食物從柵欄外遞過來的時候,β忽然擦了擦眼淚。 「真他媽像探監啊。」她抽噎著說。 講實話,對我這麼保守又老實的姑娘來說,忽然拋下兩個姐妹跑來和一個陌生男生單獨吃飯實在是人生中的第一次,何況男生長得還挺好看的。 林楊本來是打算跟我在避開人群的行政區講講過往歷史的,在我吭吭哧哧地問出「你知道餘淮初中的同桌……」這半句話之後,林楊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並表示這個故事「實在說來話長」。 所以我們就來了食堂。 「我很少在真正的飯點兒來過食堂,人真多啊。」我沒話找話。 林楊正在四處張望,根本沒理會我。 「一樓人太多了,上二樓吧。」我指指樓梯。 他還是沒看我,不過裝模作樣地伸出食指對我比出了一個「噓」。 噓你四舅奶奶啊,食堂都已經快吵死了好嗎! 林楊忽然眼神一亮,直接邁步朝某個方向走過去,扔下一句:「跟上,表現得自然點兒!」 什麼叫表現得自然點兒,我讓你嚇得都快順拐了。 於是我一副「我可很自然啦」的姿態,跟在林楊後面東拐西拐地躲避洶湧人潮,終於在一根大柱子後面停了下來。 「坐那兒去吧。」我指著柱子左邊靠窗的位置,挨著柱子多憋屈。 林楊搖搖頭,又探出頭瞟了一眼,才轉回來對我搖搖頭:「就這兒,你坐對面去,這個位置留給我。」 「小姑夫,你這個樣子真的很變態。」我直言不諱。 林楊笑了笑,壓根兒沒想跟我解釋,只是樣子既緊張又可憐。 「你吃啥,我去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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