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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但是這又代表什麼呢?

  我到底怎麼了?!

  §第十一章 寂寞的季節

  No.61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爸破天荒地沒有開電視看《新聞聯播》。

  所以飯桌上很安靜,我們面對面沉默無言,忙著往嘴裡扒拉飯粒。

  我爸做的油麥菜是一絕,我正在起勁兒地嚼,他突然放下碗,說:「耿耿啊,我和你齊阿姨,決定國慶日的時候領證。」

  我把嘴裡的食物嚼得很細很細,慢慢咽下去。

  「哦。」

  白色燈管亮得刺眼,對面我爸的臉,有點兒不真實。

  「我們心想,拖著也不是個事兒,何況又不需要怎麼操辦,所以用不著準備什麼。正好國慶日你們兩個孩子都放假,我們就請雙方老人和幾個親戚朋友一起吃個飯,就行了。」

  我點頭,繼續夾菜。

  我爸好像沒什麼話說了,畫蛇添足地問:「你……沒意見吧?」

  我搖頭。

  對面的男人很局促,好像這番話完全沒有把他心裡的大石頭卸下去。

  我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你們做婚前財產公證嗎?」

  我自己都愣了,何況是我爸。他慢慢地起身去角落的電飯煲盛飯,背對著我,慢慢地說:「沒那個必要。房子、存摺什麼的,全都是分開的。就是人湊在一起做個伴。」

  我就和被踩了開關的地理老師一樣,軸得很。

  「還是做一個吧,也不傷感情。」

  他沒說話。我這才反應過來我到底在做什麼,正想要說點兒什麼補救,他把米飯遞到我手裡,說:「行。」

  No.62

  那天晚上我沒有失眠,相反我睡得特別早,也沒給我媽打電話。

  盯著數學卷子的時候,所有家庭紛擾都化作了周公的絮叨。我早早沖涼,吹幹頭髮就爬到床上睡了。

  半夜突然醒了,也沒做噩夢,就是醒了,心裡很不踏實。

  我爬起來,發現書桌上的水杯空了,想要去客廳倒杯水。我看了一眼表,兩點半。

  我爸那屋的檯燈竟然還亮著,門也開著,橘色的光芒從門縫透出來,在地板上投射成一條路。

  我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發現我爸背對著我,坐在小沙發上抽煙。

  我爸從來不抽煙不喝酒。雖然他在政府機關,可是他的部門與世無爭,少有應酬。我記得小學時候,同學們聽說我爸煙酒不沾,特別羡慕,都說我爸正派。

  那時候我多驕傲。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評價父母,標準從正派變成了有能耐。那些大腹便便天天去應酬飯局半夜回家的老爸備受推崇,我爸也就退出了優秀家長的歷史舞臺。

  我默默看著燈光下嫋嫋升起的煙霧,而我爸,則抬頭盯著牆上的一片突兀的空白。

  四四方方的空白,很扎眼。

  這是爺爺奶奶給我爸的房子,有些年頭了,很久沒有重新粉刷過牆壁,隨著歲月沉澱,牆壁再也不是雪白。而那片空白,則是因為原本掛在那裡的照片剛剛被取下來,所以未經污染,仍然乾乾淨淨。

  我爸媽的結婚照。

  他們倆離婚的時候,誰都沒有把照片取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忘了。我是唯一注意到的人,也沒有提醒他們。

  結果在我中考前夕,他倆因為我報志願和複習等一系列問題上話不投機,我媽突然看到了牆上扎眼的結婚照,氣不打一處來,指著說,這玩意兒還掛著幹嗎?

  我爸也突然來了脾氣,二話不說踩在桌子上就把它取下來,扔到了陽臺的雜物堆裡。

  然後就留下了一片白。

  我不知道在門口呆站了多久,直到我爸回過頭,驚訝地看著我。

  燈光下,他的臉很疲憊。

  「爸,睡吧。」我說。

  假裝沒看到他哭了。

  No.63

  突然一下子就不想說話。

  九月末的時候,我們迎來了秋季運動會,在那片被張平引以為傲的體育場上。我遠遠看著看臺一角,高三那群低著頭做題分秒必爭的學長學姐也許就是將來我的模樣。

  只有我們這群高一學生還像煞有介事地排練走方陣,喊口號,穿整齊的檢閱隊隊服。那些高二、高三的檢閱隊伍完全沒有規定服裝,大家像完成任務一樣走了一圈。

  我托腮看著餘淮他們這些男生參加各種項目,胸前背後用曲別針別著運動員號碼,「生龍活虎」的樣子,自己的眼皮都要粘連在一起了。

  韓敘竟然也參加了800米和4×100米接力。我懷疑他那清瘦的小身板會不會因此陣亡,當然這種話是斷然不能在簡單面前說的。

  張平很高興,簡單和β等女同學對運動會傾注了很大熱情,寫宣傳稿和噁心死人不償命的詩朗誦往主席臺送,被選播之後會給班級加分——只有我從簡單那首《贊800米運動員》裡,聽出了濃濃的比奧利奧夾心還甜的傾慕。

  「你就那麼喜歡他啊,不就是成績好的小白臉嗎?!」

  她終於在座位上消停了一會兒,我趁機慢悠悠地說。

  簡單和β是振華裡面讓我覺得放鬆的少數派。你看到她們的臉,不會神經質地聯想到成績單。

  可能是因為她們的成績和我一樣差。

  她有點兒不爽,但是語氣很和善,很像傳教士在給我洗腦。

  「什麼小白臉啊,長得白不是錯。你不瞭解他,我知道很多人都覺得他傲,其實不是這樣的,他本身就不是活潑的性格,也不自私,你看他不是很積極地參加運動會了嗎?不像咱們班有幾個同學,一直埋頭做題,餘淮在講臺上號召報名,理都不理。而且,其實我早就認識他,真的,不過他不知道。他從小就特別優秀,我覺得這樣的人,有點兒傲氣也是正常的吧……」

  我不得不提醒她:「簡單,你說話前後矛盾了。」

  她根本沒搭理我,完全沉浸在了韓敘的歷史長河中:「而且他其實挺善良的,常常給我講題。哦,他理科好,而且語文成績也特別棒,作文寫得特別好,引經據典的。韓敘不是書呆子,他喜歡玩遊戲,上課時常常在底下打NDS,你知道NDS是什麼嗎……」

  我覺得,她的開關也被我不小心踩到了。

  No.64

  不過,我很羡慕她。

  我發現我好像也有點兒喜歡一個人。但我不確定,更不敢像簡單這樣,大聲地說出來。

  九月就要結束了。

  我的成績一塌糊塗,我爸爸要結婚了,我坐在一個光芒萬丈的傻小子身邊,突然很不開心。

  你知道,最令人難過的天氣,其實是晴空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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