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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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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當作觀賞猴子的余周周氣急敗壞地朝著溫淼喊些什麼,外面的辛美香等人聽不見。溫淼開心地大笑,又做鬼臉又敲玻璃,甚至還從書包裡面掏出了一根香蕉假裝要投喂,把余周周氣得抓狂。馬遠奔在一旁添油加醋,兩手食指拇指反扣裝作是照相機在取景,而沈屾,也破天荒地笑了起來。 辛美香那一刻忽然恍神。 她其實從來都不想要余周周康復歸來。 當年那個會幫助余周周往徐志強凳子上撒圖釘的辛美香已經淹死在了歲月的洪流中。此時的辛美香,已經攥著一把圖釘無差別地扔向這個世界。她那一刻瘋狂地妒忌,多麼希望玻璃罩子裡面的那個猴子是自己。她瞭解余周周表面的氣憤之下是滿滿的感動和快樂。 一種真正被愛的快樂。 有一瞬間她將裡面的余周周置換成了自己,想著想著,臉上就浮現出一絲靦腆的笑容。 回過神來,余周周竟捕捉到了這個心不在焉的笑容,並在朝她感激地笑。 辛美香刹那間明白了自己和沈屾的區別。 沈屾只想要第一名。她可以不穿漂亮的衣服,不在乎人緣,不在乎一切,只要第一名。 而辛美香,她想要變成余周周,又或者說,變成余周周們。 她們招人喜愛,家庭幸福,生活富足,朋友眾多,成績出色,前途遠大,無憂無慮。 辛美香何其貪心。 當辛美香超過了余周周成了第一名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場所謂的友情結束了。 她不再接受余周周莫名其妙的恩惠和友好,她給了對方一個真實的辛美香。 自私,陰暗,雄心勃勃。 余周周這個所謂的小女俠,果然無法忍受被自己同情的物件搶走寶座。辛美香心裡冷笑,看著對方趴在桌子上掩蓋不適。 卻在此刻聽見溫淼大聲地安慰余周周說:「你考第五名嘛。」 「你考第五名嘛,這個比較有技術含量,而且我還把我前面的名額讓給你。」 溫淼溫暖的聲線蓋過了辛美香心底的暗潮拍擊。 她後來沒有再怎麼見過溫淼。 他在她印象中說過的最後一句話,是對另外一個很快就重新奪回了第一名的女孩子說:「你要不要考第五名?」 後來辛美香到了沒有人認識15歲以前的她的振華,後來辛美香真的不再是辛美香。 甚至後來,她喜歡上了一個和自己一樣擁有逼仄的青春的男生,這個男生沒有青春痘,備受推崇,帥氣優秀,卻和她一樣被什麼東西捆綁住了翅膀。 她甚至覺得扯下那張皮,對方就是另外一個辛銳。 她不知道自己是喜歡他,還是因為恨另外一個女生,又或者乾脆是同類相吸,又或者是欽佩對方的偽裝比自己還要嚴絲合縫…… 然而那種溫暖的感覺再也沒有,那種天然的想要靠近的無法控制的感覺再也沒有。 那種陽光的味道。 只有溫淼身上才會有的味道。 即使此時此刻跟在淡漠的余周周身後的那個叫林楊的男孩子有著和溫淼相似的笑容和相似的鬥嘴惡習,辛美香仍然知道,溫淼是不同的。 溫淼不會執著地追著余周周死纏爛打,溫淼不會被余周周操縱喜怒哀樂,溫淼不是太陽。他不會照得人渾身發燙。 他,他的家,都只是陽光下被曬暖的被子,卷在身上,恰到好處微微的熱度,剛剛好是低燒的微醺。 因為她無論什麼都沒有,所以才本能地接近和嚮往。 然而對方終究不屑于去溫暖她。 很久之後,當辛銳從一個小個子口中得知余周周見不得人的家事之後,那個瞬間她忽然聽清了晚上送她回家的北風中,溫淼臨別前最後喊的那句話。 很樸素很樸素的一句話。 「你怎麼老覺得別人過得一定比你好啊?」 辛銳忽然自嘲地笑起來。 世界上比溫淼優秀聰明幸福的人有千千萬,可是他不覺得別人比他好。 他不覺得,所以他最快樂。 辛銳曾經想要就此頓悟,奈何有些事情,開始了就無法結束。 比如,辛美香想要變成辛銳,辛銳想要變成別人。 因為做別人更幸福。 小賣部即將拆遷前,她蹲在家裡收拾東西,無意中被陽光下的雜物堆晃疼了眼睛。 走過去一看,那閃亮的東西,竟然是銀白色的CD機。 水痘之後,余周周和辛美香的關係迅速尷尬起來,CD機早就沒有電了,她也不再聽,卻忘記物歸原主。 時隔三年多。 CD機在陽光下躺了有一陣日子了,手輕輕觸上去,溫暖的感覺,仿佛那個低燒37.2℃的晚上,她在一個幸福的小家庭裡,吃撐了,很想要流眼淚。 不久之後,畢業典禮,余周周朝她道謝。 直到那時辛美香仍然會因為這聲謝謝而感到一點點厭惡。 厭惡她們這樣的故作姿態,這樣的矯情。余周周,淩翔茜,無一不是如此。 把日子經營得像個電影,什麼事情都要個瞭解,好像別人活該給她們配戲。 余周周懷念的一切,嘩啦棒、圖釘、《十七歲不哭》,辛美香都不留戀。 直到余周周說起:「謝謝你在我長水痘的時候來看我,在玻璃外面對我微笑。」 辛銳嘴角忽然揚起一個嘲諷的笑容。 那時候她是為了自己笑,那時候她眼中沒有餘周周,那時候,她幻想著被溫淼等人圍在正中關心的,是自己。 她每次微笑,都因為她以為自己是別人。 因為總有一天她會變成別人。 即使溫淼說,別人未必幸福。 辛銳不知道。 她只知道,做自己,一定不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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