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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嗯?」

  張明瑞認真地看著洛枳,慢慢地說:「為什麼,每次打開黃瓜味薯片的一瞬間,我就忽然很想吃番茄味的。」

  洛枳點點頭說:「是啊。」

  我也是呢。

  考試波瀾不驚地結束,被起哄說要肩扛大任的文科生洛枳最後什麼忙都沒有幫上。六道主觀題,滿卷子的空白,所有人都奮筆疾書,不會答的題也長篇大論,誓要亂中取勝,看花閱卷人的眼睛。

  只是考試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後門忽然被推開,兩個帶著紅袖箍的五十歲左右的女老師長驅直入,直直地走向倒數第四排坐在最外側的一個卷髮男生,動作俐落地從他的桌洞掏出一本書,摔在了桌面上。

  男生的卷子留在桌面上,本人垂著頭收拾好書包,跟著那兩個不苟言笑的女老師離開了教室。

  「他完蛋了,」盛淮南看向講臺,用很輕的聲音說,語氣中有些惋惜,「按規定,只要一次就沒有畢業證了。」

  驚心動魄的小插曲很快被大家拋在腦後。洛枳有些心慌,更加規規矩矩,寫到手酸。

  考場的前門被鎖住了,考試結束之後,洛枳隨著浩浩蕩蕩的人群往後門走去,她低頭專心系著外套的扣子,一抬眼就在眼前看到了鄭文瑞,一張臉浮腫的白,在她看過去的瞬間轉回了頭,就在他們一群人前面,走得莊重。

  一級一級寬臺階,一級一級邁上去,在嘈雜的人聲中,鄭文瑞的身軀晃在她眼前,好像一抬鼻尖就會撞到。

  盛淮南卻在這時候從手機上翻出一條笑話,伸到她眼前讓她看:「我剛開機時收到的,你看!」

  她翻了個白眼,他卻笑出一口白牙,說:「目測了一下,還有七級臺階就結束了。」

  洛枳聽懂了,也轉過臉朝他微笑。

  下午盛淮南去上GRE課,洛枳拉著江百麗在她離校之前做最後一次大掃除。從她桌底下掃出不少滿是灰塵的小物件,都是她平時大呼小叫到處找不到的。

  洛枳捏著一盒還沒拆包的萬寶路問她:「你也不抽,有害健康,給你扔了吧。」

  江百麗正蹲在地上饒有興致地看一本剛掃出來的髒兮兮的言情雜誌,頭也不抬就「唔唔」地答應下來,過了一會兒才大叫一聲從垃圾桶裡將煙撿了回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買的,雖然沒怎麼抽,也別扔了呀,多浪費。」

  「你抽煙的方式才叫浪費。」

  「就你懂。」

  「本來嘛,」洛枳放下掃帚,「真正會吸煙的人,都是真的吸進肺裡面,然後鼻子嘴巴一起吐煙圈的。你只是在嘴巴裡面過了一遍而已。」

  「你吸過?」

  「我看電影的。」

  洛枳這樣說著,心裡想到的卻是洛陽。半年前的那個暑假,她結束了大學一年級的生活,而洛陽剛剛到北京安家落戶。回鄉的火車是洛陽去月臺送她的,列車緩緩開動的時候,她看到洛陽低頭點了一支煙,深深地吸一口,吐出來,被風拉扯成一條白線。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洛陽吸煙,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裡波濤洶湧,他沒有看她,卻和他的煙一起注視著鐵軌的盡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陳靜並不知道洛陽吸煙。洛枳也再沒見過洛陽在她們面前吸煙,甚至從未聞到過煙味。

  可他低頭點煙的樣子,熟練而自然,好像煙已經是他不離不棄的老朋友。

  五點半,洛枳準時出門去三食堂,繞過門附近那個視窗排隊買燒烤的人群,她停在了距離麵包餅窗口幾米遠的地方。

  張明瑞穿著上個星期她代許日清轉交給他的外套,只露出一段黝黑的脖子。

  她想起初遇的那天,在DQ,他們看到鄰桌夫婦抱著的十四個月大的小娃娃,張明瑞大呼可愛,還大言不慚地說,自己以後一定也會有這麼招人疼的兒子。

  洛枳當時用小勺挖著暴風雪,笑得邪惡。

  「你可別找長得太白的姑娘啊。」

  「為什麼?」他果然愣頭愣腦地追問。

  「會生出斑馬來的。」她還沒說完就開始哈哈笑。

  洛枳回憶起一幕幕,心裡五味雜陳。她不知道盛淮南在面對無以為報的喜歡的時候,究竟是什麼心情。

  也許不會像她這樣心軟而酸楚。

  所以才會有很多人因為這份難為而做蠢事,比如藕斷絲連地「做朋友」——給對方渺茫的希望和無用的安慰,看到那短暫的緩解,自己也會減輕心中的愧疚吧?

  她固然知道張明瑞未必需要她的同情,正如她拒不接受盛淮南的憐憫。

  想想你自己,想想你自己,這沒什麼。她不停地在心中默念。

  洛枳在張明瑞刷了飯卡端起盤子的瞬間閃到了柱子後面。

  她想等張明瑞找好地方坐下來吃飯了,再沿著他視覺死角的方位找路線離開。

  然而張明瑞卻一直端著盤子走來走去。這個時候的食堂人並不多,空位到處都是,可他抻著脖子看來看去,似乎怎麼也找不到一個賞心悅目的座位似的——洛枳迷茫地偷看了許久,忽然心中雪亮。

  「以後你不想吃三食堂的麵包餅的時候,千萬記得告訴我。」

  張明瑞說過好多次。

  他不是在找座位。他是在找她。

  洛枳閉上眼睛,讓眼皮和黑暗一起阻擊滾燙的淚水,竟然真的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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