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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朱麗聽了前面兩句,剛想稍微客氣一下,沒想到後面幾句立刻跟上,將她打懵了。想到大嫂周日時候給她的電話,大哥大嫂的反目還能為了什麼?這才知道明玉邀她見面的真正原因。她答應了大嫂,可是她最終只是逃出家門,卻沒有解決問題。她的臉一下滲血似的紅,羞愧難當,低下頭去,手中餐刀漫無目的地切割盤中蔬菜。

  明玉看得出,朱麗心有餘而力不足,心裡為朱麗惋惜,可惜了這樣的人才。她也不忍再在朱麗面前非要先搞個水落石出,令老二家承認了過失,她才將錢拿出來,看著朱麗這樣子,她不忍。也不等朱麗表態,她先說話:「我今天已經找到大嫂,她是為了寶寶才生那麼大氣的。大哥也是,他只是一個工薪階層,為了我爸,把自己家攪得雞飛狗跳。大嫂讓我別找你,大哥也讓我別找你們,這樣吧,其餘七萬房款我來……」

  「不,不用,我來,我們來,這不是我們岀房款,而是我們還欠債。其他的錢,也不用大哥來岀。我們來,都我們來。」朱麗講得很艱難,斷斷續續。

  「可以嗎?只有兩天了。我不建議你向你爸媽借錢,雖然你爸媽是很愛你的人,肯定會全力支援你。也可以你向我岀借條,一年內歸還給我。」

  「不,不用,我自己會解決,不會問我爸媽借錢。」朱麗閉上眼睛,強忍欲流的眼淚,低頭好久,才道:「明玉,謝謝你,謝謝你替我著想,你讓我無地自容。」

  明玉一口一口快節奏有規律地吃著她的飯,兩隻眼睛則是一大半時間看著一直低著頭的朱麗,她沒出言相勸或者撫慰,兩人之間的過去不能提起。但她替朱麗惋惜,她想不出朱麗將用什麼辦法解決七萬塊,甚至全部除去爸的二十七萬的房款,她實在忍不住,才道:「其實,這不全是你的責任,你別都攬在自己身上。」

  「有什麼區別?」朱麗不願推卸責任,她自己追著明成承擔過失,她當然不能遇到責任的時候自己先躲。她美麗,從小到大一直是驕傲的公主,她聰明,但她更勤奮,證書傍身工作驕人令她傲然於世,她追求的是體面的生活,可是,這一陣子,她抬不起頭來做人。

  明玉無話可說,朱麗確實有小小的責任。但她願意原諒朱麗,因為朱麗只是因為年輕,而不是無知無恥。

  自己的一份飯很快吃完,明玉看看手錶,她還有工作等著,不得不招手叫服務員結帳簽單,才道:「朱麗,我走了。你盡力而為吧,不行給我電話。但這事兒別跟蘇明成說,也別和我大哥說,我出錢也只以你的名義,通過你的管道,我不想與蘇家搭界。」

  朱麗驚訝地抬頭看向明玉,硬是把沖到嘴邊的「我也不想與蘇家搭界了」壓回肚子裡。等明玉起身說再見,她還是不知道怎麼開口。她心中打定了主意。她不能再錯下去,她也不能再指望明成改過,否則她永遠被動,永遠無顏見人。

  朱麗咬著嘴唇又是呆坐很久才離開回家,也沒興趣逛街了。她回到與明成的家,蘇大強看見她驚住了,但連忙點頭哈腰地賠笑,很快鑽進自己房間。朱麗沒有理他,又收拾了兩塑膠袋東西回娘家。

  該是痛下決心的時候了。

  蘇大強待在自己的臥室裡,卻不敢坐下,更別說出去問岀心中的疑問。等朱麗忙碌一會兒過來,站門口客氣地向他道別,他站在床邊雙臂貼身一直微笑著應「好,好」。朱麗發了會兒呆,歎一聲氣,無話可說,開門離開。

  蘇大強候著關門聲響,忙靈巧地邁著碎步小跑到門邊,從貓眼往外看去,果然見朱麗下樓離開,整個人這才活泛了起來。忙又小跑到電話邊,他記性好,都不用翻閱電話號碼本,就撥出明哲手機的一串數字,報告明哲朱麗回家又走的消息。明哲在上海一聽,感覺問題更嚴重,朱麗回來取了東西再走,顯然是打持久戰的意思了。

  但明哲自己好歹是見到烏雲鑲了銀邊,吳非給他發郵件過來,但不是發給他的,是發給明玉,CC他的。附件是寶寶睡覺的照片,話只有一句,「跟你說會兒話心裡好許多。」明哲猜測,吳非與明玉通了電話,明玉對他凶巴巴的一臉不耐煩,可是該做的事情還是在做。但是,她們說了什麼?明哲回郵都不敢多問吳非,也不想電話問明玉,再聽明玉的教訓,很是憋悶。

  明成多年開車,早上去路廠長工廠的時候還早,天氣不算太熱,自己也精神挺好,坐中巴就坐中巴吧,雖然不方便,還得轉車,但這不也說明自己正在努力,能上能下嗎?但回來的時候就不一樣了。回來時候正是下午,太陽曬著中巴車的鐵皮頂,車只要停一下,裡面就熱得像烤爐,開起來的時候有熱風進來稍好一點兒。可是中巴車三步一磕頭,時時停下來等客,明成無奈坐裡面受盡煎熬。他想,回頭幾個月工資獎金發下來,湊足了錢,先買一輛車再說,這車子是生產工具,不可或缺。

  但美好願望還在前頭飛,新的車子還在夢想中,這會兒現實的炎熱烤得明成昏昏沉沉,他高大的身材坐在狹小的位置上,苦不堪言,可也只能靜心等著到站,身不由己。濛濛矓矓間似乎聽耳邊七嘴八舌討論得熱鬧。

  「這幫人是小偷?看不出,比我穿得還好。」

  「怎麼不是?我每天在這車上賣票,早認識他們。所以他們上來前我提醒你們小心。」

  「那你還放他們上來?」

  「怎麼敢不放,我們不想做生意了嗎?」

  明成越聽越不對,剛剛他好像打了個盹兒……而小偷剛剛上來下去一個折騰……他忙又翻看自己的包,頓時一聲驚叫:「我的包給劃了。小偷哪兒下的車?我的錢全給掏了……」

  中巴立刻停下,前面司機急切地道:「你趕緊報警,三個小偷就在前面一個站下的,你走回去沒多遠。」

  明成毫不猶豫地沖下車,才剛站穩,那輛大站小站都要等幾分鐘的中巴車立刻呼啦一下飛速開跑了,明成想記下車牌都來不及。明成站在熱辣辣的太陽下,這才明白中了中巴車司機的計,人家巴不得他下車免受牽連。明成想找手機報警,可是,還哪裡來的手機。而且,回去剛才小偷下車的站,他還能找得到小偷嗎?

  這時候朱麗收集了相關政策出來,打電話給明成想與他商量一下,但手機一接通,那邊陰陽怪氣地冒出一個陌生聲音說了幾句下流話,就掛機了。氣憤地再打,已經不在服務區。朱麗很生氣,不知道明成這是做什麼,氣憤地回父母家說說自己的打算。

  明成站在路邊束手無策,掏了半天才從包底摸岀幾枚硬幣,湊起來是一塊多點的錢,都不夠他坐回城的中巴車。他想了會兒,發了會兒呆,心說真是倒楣,要是開車,什麼事兒都不會有。工資積起來得買車。

  但當務之急,是回城。明成不得不往回走,大太陽地裡,走得汗流浹背,怨聲載道。小站倒是不遠,好在還有一家小店,明成忙打電話給一個有車的朋友,請他幫忙來接他一下。朋友聽說他遭偷,立馬答應。付了電話費,明成就沒錢買礦泉水。他實在忍不住,趴在小店水龍頭下喝了幾口自來水解渴。人真是黴運當頭。

  回到家裡,中暑了,上吐下拉。明成想去醫院,可想到手頭沒有現金,沒力氣去自動取款機上取錢,而且也沒力氣下樓叫車去醫院,就躺床上吞著冰塊死忍。蘇大強看見嚇壞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不得不打電話給明哲求救。明哲犯難,叫明玉去幫忙還是叫離家出走的朱麗?靠爸爸是肯定靠不上的。

  但時間不等人,明哲心急慌忙地撥了明玉的手機。明玉聽了,無法抑制自己不冒出一聲國罵。

  「大哥,我總算知道媽是怎麼死的了,沖蘇明成一點上吐下拉爸都沒措施,媽還不給爸耽誤了?蘇明成的事我不管,吐死他拉死他活該。」說完不等明哲反應,她先掛了電話。她也會掛電話。大哥這是發瘋了,以為她就那麼崇高了嗎?連蘇明成這渣滓也能原諒?

  明哲實在是不好意思去找朱麗,上回明成被明玉關進去的時候,朱麗對他多有指責,上禮拜遇見時候大家淡淡的。但是順手抓明玉不順,他也只有去找朱麗了。沒想到朱麗的手機正忙。明哲只得另找時機。

  占了朱麗手機的是明玉,她不肯管蘇明成,可人道還是有點的,一腳踢給朱麗,朱麗不管的話,再說。她做事快手,決斷快速,這就搶了明哲的先機。沒想到朱麗因為對明玉一直抱有戒心,一看顯示是明玉的電話,以為她來為中午吃飯的議題追問辦事結果,接起電話就自覺地道:「明玉,我已經去了仲介,他們答應幫忙做按揭,也說可以做岀按揭。我與他們已經談好,後天大哥來的時候,我們拿錢過去一起去辦一下,後續手續我週一後會做完。房子依然用你們爸的名字,按揭由我們每月打錢進去。這筆錢不會多。」

  明玉沒想到朱麗跟她說這些,按揭倒也是辦法。明玉不急於說蘇明成的事,老大個兒的人,吐幾下沒事,又不是吐血。「只是為了七萬塊錢的按揭,額外的保險啊手續費啊可能要多花好多。有點不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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