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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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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巡確實閱人無數,可壞也壞在他閱人無數,他作為一個過來人深知拿下一個女孩子是多麼輕而易舉,即便沒出楊邐那檔子事兒,他都擔心。女孩子要出事,老天都拉不回,他心裡求爺爺告奶奶地希望妻子生下的不是女兒。其實任遐邇心裡也希望生個兒子,她作為女孩,又是個心氣高能力也強的女孩,在工作中受制於性別天花板太多,深知做女孩的不易,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活得容易一些,那就首先不要輸在性別這條起跑線上,她逼著楊巡承認女兒更好,其實那是給自己壯膽。 夫妻倆都是忐忑不安的,決定不再討論兒女的事,兩人繼續給紅偉電話前討論的專案選定事宜。申寶田介紹過一個房地產老總給楊巡,說是可以合作。楊巡當然知道經申寶田刪濾過的項目不會肥到那兒去,要不申寶田准得豁出性命拿下。不過後來聽那房地產老總說,申寶田本來確實有意,可申寶田的大本營目前受出口減少之困,手頭資金緊張,騰不出手做別的投資。楊巡這才熱衷起來,將專案拿來與任遐邇一起商討。 最近市道不景氣,從蕭然提出希望轉讓手中股權始,已經不斷有這老總那老總直接或托關係聯繫上楊巡,詢問可否合作。楊巡從這一次次的接觸中嗅到強烈的葷腥之氣。但是他沒立即下手撿取送上門來的便宜,他得等待入市時機,確定他現在出手,算是抄底還是可能被一同拖向深淵。他不敢想當然地認定是東南亞一帶發生的事兒導致所有的那些送上門的合作,事關金錢,他需要確切答案。廣泛地從朋友中尋找答案,然後回來與任遐邇、楊速一起多方論證。 從討論中他當然也看出老二見識不如任遐邇,不僅底子不如,腦袋也沒任遐邇轉得快。但他還是每次都叫上老二,能提攜老二多少就多少,他相信老二多聽多講多參與,總能比別人跑前一步。 楊邐終於獲批可以離開上海,但她沒好意思跟兩個哥哥住,一個人住到由任遐邇設計楊巡佈置的兩兄弟過去住的那套房子裡。楊巡沒讓楊邐躲避,叫上楊邐也跟進參與研討論證。楊邐至此才知,大哥什麼叫她參與提供經驗策劃項目的說法都是大哥客氣,她臨時跟進,幾乎聽不懂大家的討論,覺得從大哥大嫂嘴裡吐出來的字眼也是那麼高來高去,非她平時所能接觸。跟著任遐邇計算每個項目的得失,她也不懂從何下手,更不知任遐邇採用不採用某個資料的原因是什麼。她本來就已經沒了驕傲,這下更發現自己其實什麼都不是。她更蔫了,從此不敢小看大哥。 楊巡和任遐邇都覺得楊邐的驕狂已經被磨削得差不多,該是拉她一把的時候了。這才由任遐邇出手,選出合適的書籍交給楊邐翻閱。任遐邇的教導自然是不同于兩兄弟,有的是楊邐自來欣賞的理論高度,因此楊邐雖然情緒低落,卻從春節長假始,便一直翻看任遐邇給的書。 楊速當然也看出小妹精神空前絕後地不對勁,問大哥,大哥說是工作中受了嚴重打擊。楊速心裡認為絕不是那麼簡單,可是他問不出來,只好作罷,但他見不得小妹一直鬱鬱寡歡,提出初三後帶楊邐去海南曬太陽,卻被兩個人拒絕。楊巡說老四有必要春節後立刻投入工作,幫兩個哥哥的忙,楊邐則說沒有興趣,楊速越發摸不到頭腦。 倒是韋春紅眼看春節臨近,既不見雷東寶登門道歉或改過自新,又不見兒子軟化態度,她騎虎難下,難以決定這個春節將怎麼過,總不能涎著臉自己送上小雷家,假模假樣過上幾天,再縮回陣地繼續冷戰吧。 她考慮再三,等到兒子考完試放假,她便非常高調地煽動得雷母跟她一起,老老小小一行四人風風光光乘飛機去海南度假去了,只留下雷東寶一個人在小雷家過冷冷清清的年。 韋春紅光顧著掩飾自己與雷東寶的關係,解決今年沒法上雷東寶家門的大問題,卻沒想到她的高調觸及沒有分到一絲年貨的小雷家村民的痛處。以韋春紅的伶俐,她是怎麼都不會想到小雷家今年竟然會不分絲毫年貨,又不是一分錢都沒有,這麼不近人情的做法她是做夢都不會想到。雷母做人更是渾渾噩噩,兒媳煽動她去海南玩,她就高興地收拾行李,高興地遍告左鄰右舍,說她去海南是飛機來飛機去,最關鍵的是錢全部由兒子出。 於是所有的村民看著吃得肥頭大耳的雷東寶,憤怒的心燃燒了。春節又正是走親訪友的好時節,大夥兒聚一起悄悄議論,說敢情大夥兒沒分到的年貨,全都肥了雷東寶一家。雷東寶在眾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隨著眾人的竊竊議論,一分一毫地下降再下降。但是雷東寶不知道,他只看到春節時節他家依然高朋滿座。 等紅偉等人也聽說此事,轉告雷東寶,雷東寶只覺得好笑,聲明韋春紅開了那麼多年飯店,錢比他還多,但是沒人相信雷東寶的解釋,大家寧願一廂情願地相信自己的判斷。眾人拾柴火焰高,既然大家都這麼說,三人成虎,大家心裡更加確認雷東寶的貓膩,大家反而更憤怒雷東寶還想欺瞞於他們。 有人說,撈就撈了,當權的誰不撈,可賴什麼? 有人說一個人撈那麼多,也不說剩點骨頭渣子給同宗同姓的村人。 還有人說…… 即便是雷東寶,都開始覺得這個春節變得有些詭異起來。 §1998年(2) 梁思申耶誕節的時候與外公一起去日本商談,但無果而回。她和外公都不死心,元旦回來繼續保持接洽,眼見得日本經濟形勢越來越圖窮匕見,那家日方企業的立場越來越動搖。外公玩得興高采烈,一步步地設局做出欲迎還拒的樣子,挑逗日本那家公司的神經。梁思申本來一本正經地做著,卻看外公玩得有趣,就罷手看著外公玩,配合外公挑逗。沒想到外公跟她吵架總能黑虎掏心,玩正兒八經的收購也一樣能牽著對方的神經擺佈,搞得對方欲罷不能,一步一步地進入外公設下的圈套。共同經歷了,一起深入了,梁思申才能歎為觀止,這才明白外公雖然並不一定會她那一套中規中矩的辦事手段,外公卻有幾十年練就的老到眼光和過人閱歷。 於是她把搜集到的其他企業資訊也說給外公聽,讓外公的業餘生活變得豐富多彩,令外公的眼神又迸發蓬勃朝氣,因此外公時常得意地摸摸自己因年老而頭髮稀疏的腦門,故作深沉地問可哥,外公是不是越來越像禿鷲?可哥哪裡知道外公的意思,看到外公給的禿鷲圖片,對比研究之下,從媽媽衣櫥裡拿出一條毛圍巾在外公肩膀那兒圍上一圈,這才嚴肅承認外公像禿鷲了。 外公攬鏡自照,本來還是笑嘻嘻的臉一下凝住,看著和禿鷲一樣滿是皺褶的脖子和臉,很是不自在起來,竟然鬱悶了一整天。他想賴掉,偏偏可哥已認准他是禿鷲,追著叫禿鷲阿太。梁思申不知,還以為外公自我標榜強悍的收購作風,心裡還覺得外公挺自戀,就沒阻止可哥,弄得外公更是灰頭土臉。 梁思申本想帶上外公、小王和可哥一起去宋運輝那兒包個賓館套房過春節,順便讓外公看看宋運輝的公司,沒想到總部發函讓她回去一趟,有事相商。既然梁思申不去,外公自然是不肯屈尊去宋家的,那似乎顯得他老無所依太彷徨。他也不讓宋運輝帶走寶貝可哥,害得宋運輝只好兩頭跑。 梁思申被通知回總部與人力資源相關人員談話,說是談她的職業安排。梁思申想到的是吉恩的禿鷲盛宴邀請,一路好笑地想到,難道吉恩三番兩次勸誘不成,乾脆直接從大本營著手挖牆腳了?她當然不能答應,她現在安家中國上海,雖然最近諸多不快,可她已經變得逐家而居……可是,梁思申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她乘上飛往美國的班機,想到彼岸熟悉的環境風情,心情卻是那麼愉悅甚至暢快呢? 她似乎是沖出什麼令她呼吸艱難的羈絆,她好像迫不及待地想登陸那另一片陸地。 但令梁思申驚訝的是,吉恩並不知道她來的消息。這下樑思申有些糊塗了,與吉恩無關,那麼有關她的工作安排究竟是怎麼回事? 答案並不需要太久等待,梁思申如約上去談話,但是她沒等一小時約談結束,已經變臉出來,可梁思申的心裡在笑,抑制不住地笑。她沒想到,人事叫她來所謂詳談她的職業安排,竟是希望她回來美國,接受短期培訓,原因……哼,梁思申心裡還是笑,不用笑別人,這回只笑她自己,笑自己的幼稚。 她沒有逗留,她哪兒都不想去,熟悉的華爾街已經在她眼裡變得可笑,她頂著寒風匆匆回到酒店,在溫暖的浴缸浸泡良久,繃緊的肩膀才鬆弛下來,她茫然地望著天花板,心裡卻是再也笑不出,只餘濃濃的沮喪。原以為自己英明神武,臂可跑馬,卻原來只是該死的無知的眼高於頂。水冷了,她才出來,拔掉電話捂頭睡覺。只覺得橫貫全身,令她幾年來精力充沛地享受工作、享受生活、工作生活兩不誤的一口真氣全泄了,此刻除了睡覺不想做任何事。 醒來時候梁思申腦袋空空蕩蕩,伸手開電燈,才發覺這裡不是她的家,她又是發了好一會兒呆,才打電話到錦雲裡。她撥下上海區號的時候,才想到撥的是外公的電話,她腦袋裡猶豫了一下,手上卻順勢撥下去,沒有停止。她想到,她似乎應該先跟丈夫說,而不是跟討厭的外公說,但外公已經接起電話。 「什麼事啦?小輝明天才來,你算算時差,別搞錯。」 聽著外公一如既往的強悍和不耐煩,梁思申反而感覺親切,似是怕被電話那端外公看見似的,偷偷伸手輕輕揉開凝固了不知多久的顏面,儘量平靜地道:「外公,我決定全職與你合作做禿鷲。」 「少來,給人開除了還想我記你情,珠算沒學,算盤倒是天生能打,怎麼回事?」 梁思申這回沒頂回去,老老實實地道:「沒被開除,我好像還有點用,他們想把我調離中國,還想讓我深造,給我升級,可是我忽然不想做了,其實都是一回事,是我原來無知。」 「到底怎麼回事?說痛快點。」 「沒,沒事了。今天進去就問爸爸的事,我說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我全不知道。然後他們說我什麼能力很好,過往的工作考核也很好,總部需要我這樣的人……我全知道了,他們的潛臺詞是我不再適合待在中國……」 「你們上海辦事處不也早先因為這種事請走一個子弟?這種事情是遲早的,你難道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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