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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一


  可是,他是不是該向韋春紅承認他沒好好顧家?唉,韋春紅應該理解他最近工作上遇到的困難,她這回的做法怎麼這麼欠考慮呢,也不想想他最近心情很不好。換作往常,他或許可以粗聲粗氣地道個歉,叫韋春紅立刻回家,可現在他頗有底氣不足之嫌,他擔心他的道歉出去,會不會讓韋春紅給鄙視了,尤其是讓那個小小的繼子鄙視,大小兩個一起說他軟骨頭。

  雷東寶終於不肯道歉。他想,等雷霆的日子恢復後再說,否則他依然不會有錢拿回家補貼家用,而且還得在家白吃白喝。在被小寶指出後,他還真沒臉再理直氣壯地做得出來。

  但雷東寶很沮喪,沮喪得都忘記韋春紅兒子打他電話提的醒。

  雷東寶難得睡不著覺了,雷霆目前的情況讓他第一次憂心得茫無頭緒。以為十拿九穩的韋春紅都會離他而去,那麼那些村民呢?還有宋運輝等親朋好友呢?

  雷東寶憂心了一晚上,無法不想到他當年入獄的時候,那時候還有誰認為他會東山再起?可當時起碼有幾個人對他不離不棄,其中就有宋運輝和韋春紅。其實村民也沒離棄他,雖然不是很堅定,村民大多是有良心的,是知道這十幾年來誰帶給他們好日子的,他在獄中最大的安心和依靠就是整個小雷家村民的民心,因此當年宋運輝說他回不來,他才不信,他相信整個小雷家擁護他。這不,他不是回來了嗎?說明他說得沒錯,小雷家就是他,他就是小雷家。

  想到這兒,雷東寶心頭一亮,整個人終於舒爽起來,對啊,相比過去他坐牢,現在這才多大的事兒,有什麼可擔心的?還有韋春紅那邊也是,他以前坐牢,他以前還出軌抱來一個兒子呢,韋春紅離開他了嗎?沒有。他何必把繼子的小孩子話太當真,這絕不是韋春紅的態度,韋春紅是他的人,這輩子離不開他。

  還有宋運輝,不急,等他重拾河山,再找兄弟一起喝酒吃菜,宋運輝不會走遠。

  這麼一想,雷東寶心頭敞亮,其他的問題都不是問題,關鍵只一條,那就是他得千方百計把雷霆搞活了,只要雷霆恢復正常生產,其他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

  於是,酒意立馬捲土重來,雷東寶躺倒就睡。第二天起床已晚,他打電話給韋春紅,沒想到還是繼子接的手機。他告訴小寶,讓母子三個今天搬回家住,他最近心情不好,不會再回家騷擾他們,讓他們安心生活。

  韋春紅的手機被兒子沒收著,等兒子中午放學回來告訴她這事兒,她心中嘆息,雷東寶說到底是不瞭解她,她要的是雷東寶的這個保證嗎?但她還是帶著兒子和寶寶當天搬了回去。她卻是非常瞭解雷東寶,即使雷東寶的話只是對小寶這麼個孩子說,相信雷東寶說不回就不回,沒有含糊。

  雷東寶果然是信守諾言。但雷東寶的借款大業也並無建樹,臨近春節,只見請客送禮嘩嘩地數票子出去,卻不見貸款滾滾而來。而且春節前討賬的效果也是可想而知,小雷家出去的業務員千辛萬苦,要來的錢還不夠每天購買原料,春節前的生產規模一天小過一天,車間經常停工待料,搞得整個小雷家上下全無過節的喜氣。

  然而,紅偉手下的那些業務員終究得回家過年,等待春節後再行出發。但是等那些辛苦的業務員打道回府,卻發現家裡沒有年貨進門,更無年終獎到手。所有人都看著雷東寶,希望雷東寶在最後一天大開金口,開倉放糧。

  紅偉也只能回家過年,他帶來一些討要來的承兌匯票,但這些匯票才到賬,就被背書一下,又轉出去交給原料廠商。人家上游原料商已經瞭解他們雷霆的困局,再說雷霆名聲在外,生意青黃不接時候慣會賴帳,因此現在如果錢不到賬,上游廠家概不肯發貨,非得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紅偉回到小雷家,幾乎還沒坐穩,就有來人向他痛訴小雷家今天的困頓。連忠富都打電話給他,問他小雷家究竟是怎麼回事。紅偉應接不暇,連喝口水的工夫都沒有,卻又被小三請去雷東寶那兒。來到雷東寶辦公室,毫無意外地,撞進一室的煙霧,他自作主張地將門關上,將窗戶打開,眼看著一縷青煙嫋嫋穿窗而出,飛向戶外。

  雷東寶並沒阻止,他轉著大班椅看紅偉來往穿梭,道:「紅偉,是不是其他企業情況也不好,今年收錢咋都很難啊,沒一個人回來不叫難的。」

  紅偉道:「每年年底都一樣,今年大家都被我催著,一個個都是跑到對方公司關門放假才回,要來的錢已經比往年多,不過年前要來的錢多,年後的就得比去年少了。」

  雷東寶無語,低頭看著腳面,他的皮鞋已經不知幾天沒擦,可以在鞋面寫大字,他好一會兒才道:「我年前沒要到貸款。」

  紅偉道:「年後的貸款有沒有希望?」紅偉同時管著一半採購,最憂心的是錢。

  「這回縣裡派專人跟我一起去省工行聯絡貸款,估計貸出來的話也得年後了。現在沒幾個現錢,用錢的地方倒是不少,每天追賬的……你看到沒有,財務室都是人,還從哪兒搞些錢來呢?我打算高息問個人借,拖過幾個月,等新車間上馬,應該可以好轉。」

  「書記,聽說年貨一點沒發?我看,即使賬上只有五萬塊錢,也還是發點吧,圖個熱鬧。剛才忠富跟我說,實在沒錢,先從他那兒拉幾頭豬,回頭年後把錢補上也行,再不行,我們幾個湊點錢。」

  「忠富難得,以前問他拿幾頭豬,他都要我們先把錢打過去。算了,不發,這麼大個村,五萬能發多少東西。前幾天才好不容易把幾個結婚的錢給了,村裡賬上還是留點錢,免得誰生病誰什麼的拿不出錢報銷。你們的錢嘛……你能拿出多少?五萬撞頂了,多了不用說你,你老婆都得找我拼命,五萬能做什麼?」

  紅偉鬆口氣,他到底也是不想從自己口袋掏錢的,他有些試探地問:「過年了,跟宋總那兒打過電話拜過年沒有?」

  「打過,他大忙人,電話手機沒一次是他自己接,他秘書接的都讓我撂了,懶得說。」

  「他們都那樣的,我們留個話就是,宋總會打過來。」紅偉心說,看起來他去楊巡那兒白說一趟,宋運輝沒伸手幫忙,他於是更不便跟雷東寶說起他去找楊巡的事。

  「小輝已經直接找了市里他那幾個朋友,可沒大用,原來市里跟他合作的項目現在已經結束,人家也不買他賬了。放心,我們等省工行那筆貸款,縣裡出面幫忙,不會沒結果。」

  紅偉將信將疑,感歎道:「不知道今年開春出口會不會恢復,只要出口一恢復,信用證一開進來,我們日子立刻好過。」但紅偉心中卻是犯疑,那麼看來宋運輝是接到楊巡傳達的,可是聽雷東寶的意思又似乎哪兒不對。他估計宋運輝那邊是抹不過多年情面,幫忙還是幫,但已經沒過去的全心全意。也是,又不是血親,誰受得了雷東寶這樣的對待啊?紅偉現在都懷疑,反而如果是他直接上門請求宋運輝幫忙的話,所得的幫助還比雷東寶所得來得多。

  雷東寶道:「我看很快會恢復。你看這麼多年來,我們雷霆哪年不是大災小難不斷的,哪次不是熬一熬就過去了?最難的時候我們都過了,現在沒啥,人都在,設備都靈,就少點錢嘛,放心,錢也會來,市縣兩級都說不會看著我們不管。鎮裡比我們急,他們也占著股份,現在每次跑市縣,他們都跟著。」

  紅偉一想也是,多少次了,小雷家絕境逢生,大風大浪裡走來,這回還真算不得什麼,這回上面領導還支持著,下面雷東寶還帶著頭兒,小雷家的人也一個不缺,能壞到哪兒去?即便是出口有麻煩,可又不是只他們小雷家一家出問題,國家能看著那麼多公司出口出問題而不管?如雷東寶所言,再熬倆月,應該出頭了吧。回頭狠抓外銷。

  臨近大年初一,楊巡打電話過來拜年,紅偉反而讓楊巡放心,過年後百廢待興,小雷家照舊春暖花開。楊巡好奇他們春節後的市場定位,紅偉卻是文不對題地說,春節後還是老樣子,主抓外銷,但絕不放棄內銷。

  楊巡沒話說了,都那樣了,還不放棄原來思路,難道就不能總結困難的原因嗎?總不會把原因都歸結為國外金融危機,而不反省自身為什麼對抗風險能力如此薄弱吧?他打完電話不住搖頭,總覺得雷霆那幫人思想落後了,竟然發展得沒頭蒼蠅一樣沒有準確定位。

  任遐邇那兒也剛接了楊邐的電話,順口彙報一聲:「老四買好票了,明天回。」

  楊巡也是順口道:「她剛來沒事做,要不住過來照顧你?」

  任遐邇頓時頭痛:「你信不信,你敢讓你家老四關照我的月子,我一準給你生個很不保險的女兒。」

  楊巡嬉笑,此刻任遐邇肚子裡孩子性別已經兒大不由娘,兩個播種的人所能做的事唯有等待揭盅:「其實女兒也好啦,女兒是爸爸小背心……」

  「什麼叫也好?什麼叫也好?女兒哪點不好?生男生女從源頭追溯,都是你幹的好事。」

  楊巡一說到孩子性別,心裡總是想到楊邐先前的流產。若是父母在世,看老四又是受騙又是流產,心中之痛切,只有比他這個做哥哥的更添百倍,他不知道如果他的孩子是個女兒,他該如何保護他的女兒不受傷害,他倒說不上是重男輕女,他純粹是怕有一個難伺候不保險的女兒。

  「女兒很好,只要是自己的都好。如果是女兒,我第二天就去牽兩條大狼狗來守著。」

  任遐邇看楊巡難得一臉緊張,知道他是當真的,不由好笑:「怕什麼?有你這麼個閱人無數的爹,你女兒還怕吃虧?男人接近三尺,壞心思還沒發動,大狼狗還沒嗅到,你一準靈敏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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