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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〇


  「對啦,我打聽明白,生完孩子一年內男方不能提出離婚。一年後呢,你給我個准信。」

  雷東寶好生頭痛,他最希望維持現狀,韋春紅稍做犧牲,他會記得她的好處,可看來她現在不願了。他只得強詞奪理地道:「什麼軋姘頭小老婆,你是小老婆嗎,我錢都在你手裡,除了一張結婚證,跟以前有什麼兩樣?」

  韋春紅呵呵一笑:「是呢,我怎麼就想不明白呢。好了,睡覺睡覺,你明天還要接待外商。」

  雷東寶將信將疑,卻又不能不信,想想韋春紅這輩子還能翻到哪兒去,他總是顧著韋春紅的,就翻身睡下也就睡著了。

  若干天前,韋春紅還在別人面前為雷東寶辯護,說他是受狐狸精逼迫,不是沒良心。可今天一番話下來,她動搖了,這胖傢伙敢情想的只有他自己。看他今天說話言不由衷、能拖則拖,難道他就準備這麼打發了她的後半輩子?韋春紅略帶迷惘地想,她難道後半輩子就這麼不明不白地過了?

  她想到了她本來的計畫。可是看看雷東寶的態度,這還是躺一張床上說出來的話,她心寒,考慮她以前是不是想錯了。難道,她當初離婚離得太痛快?或者,難道雷正明跟雷東寶串通一氣,耍她?韋春紅想得睡不著,起來穿上衣服一個人在一樓失魂落魄地晃蕩。越想,心裡越不是味道;越想,越發現自己是個蠢貨。

  第二天一早,雷東寶被韋春紅叫醒,穿上熨得筆挺的西裝褲子,蹬上擦得雪亮的皮鞋,吃韋春紅親手為他準備的餃子,但見韋春紅臉色不好,眼圈墨黑,不免心虛:「你昨晚沒睡好?」

  韋春紅笑道:「你這段時間不常來,我都有些不習慣你的呼嚕了,吵得我半夜醒來睡不著,只好給你做餃子來。」

  雷東寶這才放心,道:「你不會踢我一腳嗎?」

  韋春紅還是笑,卻道:「這回住小梁家裡,說了好多體己話呢。宋總對小梁真的好,小梁現在身體不方便,宋總什麼都是搶著幫她做好,兩人在一起也是蜜裡調油的……」

  「人家那是新婚。」

  「你跟那狐狸精也是新婚,是不是也那麼親?」

  雷東寶立刻閉嘴不語,飛快吃完一大碗餃子,告辭離去。韋春紅滿面春風地送雷東寶出去,關上門終於哼出聲來,一臉冷笑。她算是看明白了,想到宋梁兩個相對的時候那個甜蜜,套用到雷東寶與那狐狸精身上,她滿腔妒火,雷東寶當然當著她的面沒法說出口。她又背著手在一樓飯廳裡來回踱步,想了半天,給兒子打個電話,說暫時不回。上樓整出兩包高檔煙酒一疊錢,出門找人去,她這一刻咬牙切齒地下定決心。

  雷東寶第二天才正式迎來老外的參觀。如今的銅廠在項東的整治下,相當正規,所有人進來一看廠區,常會發一聲感慨:不像鄉鎮企業。外商看著也滿意:滿意冶煉與五金加工一條龍,說明供貨較有保障;滿意陳列室的樣品品質;作為業內人,可以滿意地看到現有設備的加工性能足以達到產品品質要求。因此外商留下產品圖紙,讓趕緊打樣。

  項東得知消息,立刻結束假期,回來主持工作。他根據圖紙很快設計出工藝,安排樣品製作。樣品出來,新鮮熱辣地就遞送國外。當然,樣品被認可。可是,價格卻無論如何都沒法再往上提一些。外貿公司為了安撫雷霆這一頭,被迫將一個出口印尼的電纜大單交給雷霆。雷東寶這才肯簽下合同。扔下筆,喝完慶功酒,退房回家路上,雷東寶有些如釋重負地對項東道:「起碼一年內不會餓肚子。」

  項東道:「居安思危,我們擴大規模的工作也該緊鑼密鼓抓起來了。」

  雷東寶與項東一拍即合:「放心,等信用證一來,資金沒問題。鎮裡我已經談過,他們表態拿不出錢,今年什麼審批都被卡住。哎,你說國家發展得好好的,幹嗎要調控,弄得我們日子那麼不好過,銀行貸款跟擠奶一樣難,國家有什麼好。我不明白,小輝還跟我說國家政策對頭,再不那樣,什麼經濟發展過熱,經濟出現泡沫。」

  項東對這方面當然沒法跟宋運輝一樣有宏觀認識,但他有他的觀察:「書記,這就跟車子一樣,我們國家現在好比一輛功能簡陋的車子,可是車子現在卻到了向下的斜坡,即使不踩油門,都自個兒跑得越來越快。如果國家不預先想到,一路踩著刹車控制車速,而是任著車子越開越快,等車子吃不消時候,就是散架車毀人亡了。我看到參考消息上有說,不能讓中國經濟硬著落,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國家刹車的時候嘛,我們總得受到點震動。」

  「可國家得想個辦法啊,別一會兒物價長得跟飛一樣,大夥兒都沖去搶商店,一會兒又專門拿我們企業開刀,讓我們日子不好過。你說這幾年下來,都折騰幾回啦?我看到大的就有三回了。踩刹車要講點技術嘛,別踩得咣咣的。」

  項東笑道:「國家也難,那麼大個攤子,全國發展那麼不平衡,按住這頭翹起那頭的。」

  雷東寶一想,道:「對,我一個小雷家都事情那麼多,呵呵,誰電話?我的……」

  他取出包裡的手機,他的包現在已經換成一張A4紙大小的扁平包,不再是以前那種長方體,韋春紅說那種不流行了,拿出去讓人笑,硬給他換下的。沒想到一接通,那邊傳來的是馮欣欣父親的哭腔:「書記,不好了,我們中午吃飯的時候一夥人沖進來把家砸得稀巴爛,我們一家都挨揍,欣欣的臉都被抓花了……」

  「什麼,誰?寶寶呢?報警沒?」雷東寶大驚,想到繈褓裡肉團一樣的寶寶,一顆心都揪緊了,頭猛地撞到車頂。

  「他們沒動寶寶一指頭,是個潑婦帶人來的,我們不知道這是誰,看門外是女的就開門,沒想到那人這麼狠,好像……好像是你前面一個老婆。書記,家裡全爛了。」

  雷東寶怔住,突著眼睛想好一會兒,才道:「不許報警。等家裡,我讓正明接你們去醫院。」

  雷東寶說什麼都不會想到韋春紅會採取行動,他還以為韋春紅全聽他的。雷東寶趕緊先給正明一個電話,讓正明前去處理。他隨即便撥打韋春紅的手機,可是通了卻沒人接。他只好又打飯店的電話,也是通了沒人接。他心說這時機選得真好啊,他正出差回來的時候出手,他現在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只有憋車子裡乾著急。所有小雷家的人認韋春紅是老闆娘,她想知道他行蹤,還不是小菜一碟?

  雷東寶還在為打不通韋春紅電話焦急上火,卻有紅偉電話打到項東手機上,要他接聽。紅偉在電話那頭期期艾艾地問:「書記,聽說韋嫂打到馮家去,那個……你原定買房子的事不變吧?」

  「當然不變,啊,不要春紅買了,我以後自己來。」

  「書記,已經買了,今早韋嫂來,給我看存單,說你交她存的錢不到三個月取出來不合算,讓我這兒先墊幾天,不到半個月她就還我。還是我陪著她一起去銀行拿錢,又開車護送她去房產公司交的錢。發票上寫的是韋嫂名字,我還以為是你的意思。沒問題吧?我看她存單裡的錢,不正好是書記你去年的分紅嘛。」

  雷東寶再次怔住,沒想到韋春紅精密佈局,這邊掏了紅偉公司的錢買房,那邊揮師砸爛馮家,他都不知道韋春紅還做了什麼。「沒問題?沒問題你還會急著找我來?你趕緊去飯店,給我看住她,不許她再闖禍。」

  雷東寶恨不得腳下生出風火輪。他壓根沒想到韋春紅會給他來這一出,這幾天他去吃飯,不是都還好好的?除了總是問他到底離不離婚。難道他本心不想離婚被她看出來她生氣?可去年他提出離婚時候,她不是應該更生氣,怎麼就順順利利答應離婚呢?他越想越不明白,卻清楚明白一點,韋春紅問紅偉暫借四十幾萬房款是有預謀的,而他元旦後交到韋春紅手裡的那筆錢估計她也扣下了。除非他與馮欣欣離婚,再與韋春紅重婚,否則那些錢多半有去無回。

  再過一會兒,正明的電話打進來,說馮欣欣挨打挨得最多,一張臉給劃得怕是以後鬼見愁了。雷東寶這才想到馮欣欣,忙問傷勢怎麼樣,但想到這張年輕而酷似宋運萍的臉給弄得沒法看,他不寒而慄,心說韋春紅倒是沒趁他酒醉時候做了他命根子,飯店多的是趁手工具。

  那邊紅偉趕緊丟下手頭工作,趕去飯店找韋春紅。他本想著韋春紅未必能讓他找得到,沒想到卻見飯店大門洞開,幾個人正往兩輛搬家公司的貨車上搬桌椅家什,而韋春紅則是縮著手在一邊看著。

  韋春紅看到紅偉來,就陰著一張臉轉進裡面去,紅偉忙跟上,卻見平常熱熱鬧鬧的飯廳已經給搬得七零八落。紅偉追著韋春紅道:「韋嫂,罷手,罷手,書記讓我來勸你。」然後扭頭對搬運工一聲斷喝,「喂,你們住手,住手。」

  紅偉這一喝,讓眾人都一時止住,看著韋春紅討主意。韋春紅冷笑道:「晚了,這家店面已經租給銀行,我好不容易拿來的租約,紅偉你別壞我好事。這些桌椅餐具也都找到下家,下家也付了錢。紅偉,由不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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