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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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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申不疑有他,應了一聲便罷,但是挺頭痛。以前很多事情可以扔給梁大解決,現在搬出別墅,住著是有品位了,離工作地點也近了,可家常生活一地雞毛,千頭萬緒都需她出面去做,又不能扔給外公,說不出口。唯有煤氣瓶之類可以交給花王,其他繳費之類的事,錦雲裡的電費動輒上萬,還為此申請的單獨線路,外公怎麼可能放心讓花王等人拿著這麼多現金。她少不得明天飛美國前把所有事情做完。國內服務業還不發達,排隊真正是逼瘋人。她自己還有事呢,梁大春節結婚,不僅大伯二伯分別從老家和北京趕來,爺爺奶奶都回來,還有梁大媽媽家的親戚也從北京來,她少不得從美國採購新年禮物分派,再加外公的衣物,她只怕三隻皮箱都不夠,天呐,都說結婚後家務激增,她現在深有體會。可是她覺得她有能力承擔,相比起其他上海女人,她有財力,有腦力,做事自然稍微容易一些。 宋運輝拒絕雷東寶來上海過年,是因為他深知這次的春節是他的大考,不想大大咧咧的雷東寶再給他亂上加亂。雖然與梁家父母已經達成電話溝通,可是見面一起生活幾天,那又是另一回事。而且,他還得出席梁家大孫子的婚宴,他屆時會遇到大批梁家親戚,那都是些什麼人,梁思申早就與他說明了,因此宋運輝提前離開東海廠,連夜自己飛車趕到上海,第一件事就是去梁思申指定的美髮廳修理自己。 年夜飯是與梁家人一起吃的,外公、梁父、梁母和宋引。梁思申反而還在美國,都是場面上的人,既然婚姻已經既成事實,彼此也就以禮相待。但是一桌人又沒什麼親情可以敘說,外公當仁不讓地抓住好不容易見面又沒梁思申霸佔著的宋運輝談投資專案進度。 梁父聽著,輕輕與妻子道:「你爸想利用小宋做免費勞力。」 梁母點頭:「小宋剛進門,不便拒絕。老頭子真能抓機會,但囡囡肯甘休?」 梁父笑了,很輕很輕地道:「我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囡囡為個外婆遺產還得打官司,現在外公卻輕易把這幢房子寫到她名下,兩人早已心照不宣。」 梁母哭笑不得:「這孩子,這孩子……」 梁母看看身邊專心吃非常鮮美的鮑魚的宋引,忍不住摸摸小姑娘的頭髮,心裡想著,不知道她的親外孫或者親外孫女是什麼樣子,一定更漂亮更聰明。可估計女兒肯定現在還沒生孩子的打算。一直等宋運輝照顧了女兒去睡覺,梁父才正式跟宋運輝談起他們省有幾家企業的情況。宋運輝有些吃驚,沒想到梁父也有插手的意思。而梁父更猛,他希望宋運輝立刻著手,趕在改制試點企業篩選之前,先下手為強,免得被改制試點工作束縛手腳。梁父還說,所有的當地政府部門的工作,由他來做。 宋運輝很快明白了梁父的意思,也明白梁父話裡話外的潛臺詞。他想了好一會兒,才道:「那,看來得在國內註冊一家公司了。」 外公卻道:「眼光別放那麼窄,只看到自己手裡那點子權。告訴你們,你們的銀行貸款利息太高啦,簡直是懲罰性利率,我一輩子都沒看到過幾次,專門針對你們的高通脹的啦。拿那麼高利息的貸款做投資,基本上是老壽星吃砒霜,萬一通脹給如願收緊,你們完啦。還是乖乖拿我的錢,我到美國銀行貸款,最終受益我們三個可以坐下來談。」 梁母看著王、梁、宋祖孫三代談得熱鬧,忍不住問了宋運輝一句:「小宋,今年物價漲得厲害,你們工資漲了沒?」 宋運輝道:「漲了,不敢不漲,現在外資企業招聘廣告上面直接標明工資,我們不漲的話,工人都跑去外資企業。」 「漲幅大嗎?」 「工資漲幅沒法大,只能獎金福利上面增加收入。跟外公談的項目就是準備增加職工福利用,到時每人手裡分一份原始股。如果不做這些打算,相比物價漲幅,我們的收入都在縮水。」 梁母聽了點點頭,歎了聲氣:「唉,我和囡囡爸爸的工資也是,錢越來越不值錢,各方面的用度卻是越來越大,今年春節的禮物,還都仗著囡囡從美國背來。你們慢慢聊,我先上去休息,趕一天路,累了。」 宋運輝看看上樓去的梁母,感覺梁母的心情可能比較複雜。他不知道有些事經梁父插手之後,梁思申會怎麼看。不僅宋運輝感慨,梁父也是心有觸動,看著妻子的身影一時無語,等外公也上樓去,才有些遮掩地對女婿道:「太太理想主義,是做丈夫的成功。」 宋運輝聯想到自己,不由得會意一笑,與岳父的距離頃刻拉近。「爸,我估計思申也理想主義,接受不了你輔助出資。」 梁父自嘲:「看來我作為父親,也很成功。」他摸出一包香煙,看看宋運輝,笑道,「你不會真戒了煙?母女倆都不在眼前,來一支?」 宋運輝推辭道:「還真戒了,謝謝爸。」 梁父有些驚異:「你倒是能下狠心,是不是準備迎接小生命?」 宋運輝笑道:「我們順其自然,沒做任何措施。」或許是姐姐去世的陰影已經淡去,宋運輝才剛結婚就極其希望有與梁思申共同的孩子,他把自己的強烈願望與梁思申說起,梁思申勉勉強強地同意。宋運輝清楚當時看到梁思申答應的時候,他很開心,他感覺自己心裡有隱隱的焦慮。 「挺好,我們剛才也說起什麼時候給你們抱孩子。」梁父再度驚異,看起來他和妻子都猜錯了,看起來女兒比他們意想中更重視這段婚姻,而不是跟他們第一次說起時候的瀟灑態度。或許是因為說起第三代,翁婿兩個人的心理距離進一步拉近。梁父吸一口煙,用夾著香煙的手指指眼前的客廳,道:「你對錦雲裡感覺怎麼樣?」 宋運輝笑道:「第一次來看,只看到一堆舊傢俱,後來才一點一點地品出其中的好來。最難得是把不舒服的舊傢俱改造得可以舒服地用,而且還是不計價值地擺著率性地用,這才是真正底氣,需要多少文化底蘊和豐厚家底啊。」 梁父感慨:「梁大前陣子跟我說,看到囡囡裝修的別墅,本來以為這就是資本主義,看了外公的錦雲裡才知道囡囡的不過是中產階級。他以前羡慕囡囡的開放式廚房氣派亮麗,沒想到錦雲裡的廚房偏居一角,關在門裡,設備齊全,但模樣一般,原來因為廚房不是真正富貴的主人出沒的場合。階層的不同,思維的不同,都反映在房間佈置的細節上。梁大說他和他的幾個朋友以前還以為自己得天獨厚,看了錦雲裡才自慚形穢。」 宋運輝聽了心說,估計這是梁父自己的內心想法,他有些明白,梁父這是在跟他解釋今天插手的原因。他笑道:「我現在麻木了,還能怎麼樣,起碼我還是占著宿舍區最大的別墅。」 梁父看宋運輝一眼,道:「現在國家開放了,放進來的誘惑越來越多,我們都目不暇接,何況你們年輕人。連老頭子們都閒不住了。你知道我這回最感慨的是什麼嗎?囡囡的爺爺,他是詩書世家出身,再加經歷無數起落,本來應該全看開了的,可這回竟然為找不到合適的西裝來參加大孫子的婚禮而沮喪,差點為此不肯來上海。他還是離休幹部,待遇已經算是高的,可相比過去的生活水準,還是一落千丈了,他們沒獎金墊補。」 宋運輝看看梁父已經斑白的雙鬢,心裡明白還有幾年就要退休的梁父這是心有戚戚焉了。他想了想,道:「相比之下,看看思申的外公,一樣的努力,不一樣的結局,不能不讓人感慨。」 梁父點點頭:「這些話,聽到囡囡耳朵裡,又是腐敗了。」 宋運輝不由得微笑道:「思申已經與過去有些不一樣了,最近剛幫一家集體企業轉制,使了不少心照不宣的手法,她現在分析問題很客觀。」 「呵呵,現在還是你更瞭解她。」梁父心裡有些不是味道,可又不能不承認現實,又想,其實過去似乎也是宋運輝更理解梁思申,「你今天自己開車過來,中午也沒休息一下,還不累嗎?」 「路上打過盹,還好,相比每天的工作量,今天算清閒。」 「身體真好,年輕。好吧,明早接囡囡的事也交給你,我肯定起不來。我上去休息了,今天拎了兩次行李,才是從家裡樓上拎到樓下,再從梁大車上拎進這兒二樓,現在右手臂就沉沉地酸,不中用啦。你也早點休息。對了,帶著名片嗎?明後天我帶你跟親戚認一遭。囡囡不辦婚禮,搞得你們被動。」 梁父上樓,到樓梯口,不由得往下看看,見宋運輝正檢查門窗關合,又看宋運輝熟練開啟美國帶來的報警設備,然後才留下幾盞燈昏昏照著,跟著上樓。他回頭跟妻子說,這個女婿做人非常努力,也非常能思考,只是有點努力得可怕,幸好是女婿,如果與這樣的人共事,不知多累。梁母也說女婿看上去太深,她有些為女兒心裡沒底。兩人心裡都捏著一桿秤,過後幾天得以過來人的眼光好好評估女兒女婿的關係,有什麼問題可以事先提點。 宋運輝回去自己臥室,好好將今天梁父意外提出的插手回味了一遍。心裡想著,要不要跟梁思申說明,最終決定還是說,他剛才還打保票跟梁父說梁思申已經很會客觀分析現實,怎麼輪到他手上又擔心起來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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