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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韋春紅又氣又急,滿臉通紅:「你不用懷疑,我不想陷害你,我也不是水性楊花的女人。可……可我們平日裡不是說得挺好的嗎,我也只是……只是……一個人孤單……你應該理解的,好吧,我不應該貼上你,你說該打該罰,怎麼辦吧,我好漢做事好漢當。」韋春紅盛岀一大碗公酒釀蛋花圓子,也不看雷東寶,捧去店堂。回來又與雷東寶擦身而過,又盛一碗,也端去外面。

  雷東寶瞪眼看著韋春紅進進出出,想到似夢非夢的一場,心頭又是狂跳。他堅持道:「你把鑰匙給我,我不吃飯。」

  韋春紅猛然抬頭,泫然欲泣,泛紅的眼睛盯住雷東寶,忽然掏出鑰匙往桌上一拍,尖叫一聲:「滾,我還沒那麼賤。」

  雷東寶拿起鑰匙就走。但走出門外,才止步想了會兒,又覺得似乎有點對不起韋春紅。但雷東寶還是沒折返,跨上摩托車逃也似的離開。

  一路上,雷東寶都不敢開動一下腦子,怕頭頂中央不由自主地冒出夜晚的一幕。他覺得自己真流氓,怎麼就能跟一個沒關係的女人上了床呢?他必須拒絕回憶,將腦子封閉。

  可老天爺看來並不想放過他,他才馳上小雷家村的村道,遇見的人十個中有一個要低頭哈腰地跟他打個招呼,內容正是「東寶書記昨晚沒回家啊」。雷東寶不知該怎麼回答,一概聽而不聞,目不斜視而過。

  可是,雷東寶越想逃避,越無法逃避。回到村部,士根拿張紙條給他,告訴他有那麼幾個人打電話找,雷東寶一眼先看到其中的宋運輝。見宋家人猶如見宋運萍,雷東寶看見宋運輝的名字,心裡就一個激靈,臉色大變。旁邊士根看著奇道:「怎麼了?今年我們沒欠哪家錢。」

  雷東寶搖頭,卻被士根問得激起匪氣。做都做了,還怕見人?他很是反常地一把將椅子往地上重重一蹾,搬出電話撥給宋運輝。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熟悉聲音,雷東寶反而跟審犯人似的暴喝一聲:「你找我什麼事?」

  宋運輝奇道:「幹嗎,不能找你?你忙就別回電,回電就別那麼大脾氣,沒人招惹你。」

  雷東寶硬充起來的氣在從不怕他的宋運輝面前泄了少許:「你現在架子大了呵,打你電話還專門有個女人先擋著,官不大架子賊大。」

  宋運輝奇怪雷東寶怎麼硬擰著挑他發火,他索性不對抗了,冷嘲熱諷也停止了,直接實打實地道:「昨晚跟爸媽商量了一下,決定今年春節還是不回老家了吧。昨晚打了你三個電話,你媽一直說你還沒回,去哪兒了?」

  雷東寶做賊心虛地就把宋家人不回來過年與他昨晚的耍流氓行為聯繫在一起,急著問:「幹嗎不回,幹嗎不回?元旦前不是說得好好的嗎?你們不把我當親戚了嗎?」

  宋運輝在雷東寶咄咄逼人的追問下,不由自主地沒採取任何抵觸情緒,老實回答:「本來是真想回的,不光爸媽想家,我也想,還想看看你。可你也清楚,最近甲肝太流行,我們大的也還罷了,我們擔心小引小孩子容易遭傳染。大哥,你要走得岀,就來幾天吧,請你媽一起來,我家暖和。」

  宋運輝的聲音溫和平實,就跟宋運萍一樣說話,對雷東寶有種奇特的安撫作用,讓他的蠻橫無處興風作浪。雷東寶的氣一泄到底,有氣沒力地道:「知道了,我這幾天走不出,春節幾天怎麼都會去你家。你床給我弄結實點,別一翻身就晃。」

  宋運輝心中總覺得雷東寶有什麼話心裡悶著,所以才態度如此反常,他依然溫和地道:「大哥,你一定要來,不僅是我,我爸媽也等著你,我們家親戚有限,春節最盼望你來。」

  雷東寶頓時悶住不能說話。悶了好久,也不管剛剛回避出去的士根匆匆從門口經過,敢作敢當地道:「我沒臉見你們。」

  這話說出,不僅是電話那頭的宋運輝,就是門口的士根都驚住,都一致聯想到雷東寶的一宿未歸,揣測他昨晚有什麼豔遇。宋運輝胸口有巨大失落,一時無言以對,看著滿桌的圖紙發呆。那邊雷東寶焦躁地等待宋家人代表宋運輝的批判,卻長久沒等到回音,急得又喝:「你還要不要我去你家?」

  宋運輝長長一歎:「大哥,也該是忘記的時候了,我們家一直對你敞開大門。」

  雷東寶更急:「不是那麼回事,我沒忘記,可我……我昨晚喝醉,喝醉你知道嗎?」

  宋運輝的口氣溫和得很假:「大哥,快五年了,你應該有自己的生活,我們都是男人,我理解。大哥,這事不用解釋,我也一直在勸你另找一個。」

  「放屁!你當我發的誓是放屁?放屁,放屁!」雷東寶被理解了,卻更是急得直跳,一室殺氣騰騰。

  宋運輝冷靜地道:「我從來當你的發誓是放屁。並不是不相信你的誠意,而是我正視人的七情六欲。你是個正常男人,比尋常正常男人更精力十足,你能打五年光棍,我們一家已不敢置信。姐姐在天之靈會欣慰你找到新的幸福。不說了,我很忙,你春節來可以看到我們一家的反應。」

  宋運輝冷著臉放下電話,忍不住抄起一隻茶杯狠命摔到地上,驚得路過的同事大驚失色,都還是第一次看到宋運輝發那麼大火。不錯,他曾多次理智地規勸雷東寶另外找人結婚,但那事真冷不丁地躥出來攤到他面前,他卻一下子無法接受,極端地無法接受。難道,姐姐就這麼被那人忘記了嗎?這麼輕易?

  雷東寶更是在村辦暴跳如雷,什麼,宋家人從來當他的發誓是放屁?從來沒相信過他?是不是宋運萍在天之靈也不相信他?而雷東寶更氣的是自己不爭氣,竟然真的出軌,沒守住。而他的誓,那還是在萍萍靈前發的啊,這樣的誓都能違背,他說話還真是放屁,他這人還算是人嗎?

  士根在隔壁辦公室聽到雷東寶暴跳如雷,心裡大概清楚昨晚發生了什麼事,他多年下來已經瞭解雷東寶這個人,知道這人說單純,有些地方還真是單純,為了一個誓言,多看女人一眼都不,很多農村男人喜歡說葷話打趣小媳婦,雷東寶從來不幹。士根不願看到雷東寶發狂,更不願別人看到雷東寶發狂而後竊竊私語,破壞雷東寶形象。他強自鎮定思考會兒,想出一個主意,走進雷東寶的辦公室,狀似無意地道:「東寶,豬場在殺豬,你快去。」

  雷東寶一聽,果然紅著眼睛沖了出去。

  士根立馬打電話給豬場的忠富,讓忠富見到雷東寶就把殺豬刀交岀、眾人回避。

  過了很久,忠富以探詢的口氣問士根,書記已經殺了二十來頭準備春節供應的豬,還要不要讓他宰殺計畫外的。士根問得雷東寶已累,坐在殺豬場門口生悶氣,才撒腿趕去豬場,將泄了氣的皮球似的雷東寶拖去人跡罕至所在,坐下好生說話。

  「東寶,我媳婦是個醋罎子,你知道吧?」士根看看雷東寶,見他似乎沒反應的樣子,拿胳膊肘捅捅雷東寶,「我說話你聽著沒?」

  「聽著,誰不知道你老婆醋罎子。」雷東寶整個人蔫蔫的,還渾身是血,就像慘遭人一頓胖揍似的,可說話依然有中氣。

  「是啊,我媳婦年紀比我小不少,最愛跟我撒嬌,老要我指天發誓我一輩子心裡只有她一個。我當然發誓,這不明擺的嗎?可她還不滿意,又一定要我發誓我一輩子只有她一個女人,她如果現在死我也只能有她一個,就說是學你的好榜樣。」

  雷東寶悶聲道:「榜樣個頭。」

  士根順水推舟:「是啊,凡男人都說榜樣個頭。我沒瞞我媳婦,不怕她生氣,跟她實事求是解釋,要一個青壯年男人守一輩子不可能,但我會在心裡永遠把她放在第一位,沒人能替代她。我媳婦最先愣是跟我鬧,要我簽字畫押寫下這輩子只能有她一個,可鬧了兩天也想明白了,那是不可能的。反而怨我這人太實在,為什麼不騙騙她。東寶,我比你長幾歲,看的書比你多,見的世面沒比你少,你聽我一句,我早知你遲早有這麼一天,你還是認清現實,順應現實吧。誰都知道弟妹在你心頭是第一位,沒人能替代,你不用苦著自己證明什麼啦,這種事情我媳婦這麼愛吃醋的人都不能不承認,弟妹一向是最明事理的,她能不理解你?恐怕,她還支持你呢。」

  「屁話,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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