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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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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別鼠目寸光地以為在金州做個土皇帝,大家都得聽他的,天下大著呢,也不出門看看市面。」 宋運輝奇道:「你火氣那麼大幹什麼,閔這不還沒上位嘛,誰知道他兩年後又什麼態度。說不定他主意也會變。」 虞山卿又是冷笑:「你是真傻還是假傻,眼看著兩年後的勢頭是他姓閔的,眼看總廠副廠長的任命一定下來,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早已緊緊團結到閔廠長周圍,拍馬屁趁早?你當然還可以超然幾天,你的產銷都是被你自己捏著,我呢,多少人想捏死我向閔邀功,閔都不須出手。這是大勢,即使水書記還在位,他也只能眼開眼閉了。但你的好日子也不會長,絕不可能讓你安閒到兩年後。」 宋運輝又悟,一時看著虞山卿無語。看來,虞山卿已經吃到閔周圍新一代勢力的苦頭了。被虞山卿一說,宋運輝才明白其中利害,看來虞山卿說得有理。那麼,既然水書記都已經要眼開眼閉,他岳父程廠長,自然就更無能為力。他的好日子,怕也等不到兩年後。但是,虞山卿既然能依附水書記,難道就不能依附閔?依附誰還不是一樣? 宋運輝看看虞山卿財大氣粗的裝扮,心說:一個可能是已經插不進去,閔周圍本來就有一幫親信;另一個,可能虞山卿也不屑吧。天下,又不是只有金州頭頂那麼小小一塊,虞山卿這一年下來,已夠資本。但是他自己呢?如果閔上臺後開始收拾他,不,可能還得牽累上他岳父,他到時該怎麼做? 看來,他當初為了出口科的位置,做事還是欠了思量。 他真不知道,到金州那幾年都做了些啥,除了頭上一頂處級幹部帽子,家徒四壁,位置岌岌可危,他連虞山卿都不如,虞山卿起碼務實,他卻馬屁也拍了小心也賠了,到最後卻只得來個虛名。他這幾年,他錯上加錯嗎? 虞山卿不動聲色地看著宋運輝思考,心說這人雖然聰明,可終究是嫩了點,經驗不足,竟然沒考慮到他說的這些。不過,這話他今天不說,等宋運輝回到家裡,程廠長也已經會考慮到,這種廠子弟的女婿,就這麼佔便宜,可有人就是這麼幸運。 虞山卿等宋運輝考慮會兒,才敲敲桌子道:「有筆生意,參數比一車間的高些,比新車間的低些,只能新車間降格來做,我一直猶豫。可那價格不錯,量又大,不接可惜。你看,你春節前能不能親自上陣調整一下參數,幫我趕出這批貨?你的辛苦費,我會提議買家支付。這個數……」 宋運輝看著虞山卿手指在桌面畫下的數字,心中一擰,這都夠他兩年的工資了,真是巨大的誘惑。換作一天前,他會毫不猶豫地拒絕。但是今天,他看看衣光頸亮的虞山卿,一時沒法吱聲。 虞山卿料到宋運輝心中鬥爭得激烈,沒步步緊逼,卻狀似無意地說了句:「快過年了啊,沒辦法,每年都有那麼多婚禮要參加,這一個金州,你說哪來那麼多結婚的。你更不得了,新車間工人結婚個個都邀請你,夠把你撕成肉鬆。呵呵,禮金準備了嗎?」 宋運輝搖搖頭,已經無法忍耐小小車廂的窒息,起身急促道:「對不起,我上個洗手間。」 虞山卿微笑點頭,掏出一隻式樣漂亮的打火機,「叮」一聲點燃一支雪白的健牌香煙,斜睨著奪門而出的宋運輝的背影笑得意味深長。 然而,宋運輝在走廊吹了十分鐘風後回來,給虞山卿的回答是拒絕。這個答案,多少也在虞山卿意料當中,一次引誘就能讓這個年輕又前程大好的得意小生低頭,那宋運輝也太不成材了點。不過,兩年,隨著閔上臺動作,隨著宋運輝開始吃苦頭,他還有機會。他將手中白淨的煙盒遞給宋運輝,卻被宋運輝推回。虞山卿忍不住笑道:「你這個人,煙酒不沾,做人有個什麼趣味,他人跟你交往又有什麼趣味。」 宋運輝笑笑:「幸好只做外貿,看來也只能做外貿。」 虞山卿還是笑,忽然一拍腦袋道:「哎呀,你看我這記性,我在上海看到有鳳凰小毛毯賣,給剛出生小孩子用正好,也給你帶了一條,差點忘記交給你。」 宋運輝看虞山卿果然從包里拉出兩條漂亮毛毯,一條給他,忙笑道:「怎麼好意思。」 虞山卿把毛毯往宋運輝懷裡一塞,道:「有什麼不好意思。我們兩個,一起進廠就是緣分,旗鼓相當還是緣分,以後被閔一起發落,依然是緣分。呵呵,孩子也差不多時日出生,更是緣分。以前雖然為了爭奪機會我們有明爭暗鬥,不過那些都是過去式啦。為了這幾世修來的緣分,我買嬰兒用品的時候怎麼能不想到你孩子?拿著,別客氣,我這不是放長線釣大魚。」 聽虞山卿這麼說,宋運輝當然不便再推辭。下一站有別人進來,兩人就不便再肆無忌憚談金州的事,一起聊些老外如何暴發戶如何,一路時間就打發了過去。 春節很快來臨,雷東寶親自送宋季山夫婦來金州,還帶來不少年貨。雷東寶這回拿出來的年貨不同以往,竟然有罕見的海參、干貝、蟹子、裙帶菜。大家包括雷東寶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吃。雷東寶說這是楊巡帶來送他的。因為登峰電線電纜廠眼下貨色齊全,楊巡見了他不知道多親。 雷東寶第二次來金州,他竭力要求宋運輝帶著進去繞一圈。宋運輝依言,帶上雷東寶將廠區轉了個遍。冬日的夜晚來得格外早,等兩人一圈兩個多小時走下來,廠區已是燈火通明。雷東寶站在二分廠大門,看向一分廠邊緣新車間燈光璀璨,如同水晶宮一般的塔罐叢林,豪情滿懷地跟宋運輝說,他以後也要把小雷家建成那樣的壯美。 新車間剛建成時,宋運輝最大的愛好就是帶著程開顏,騎車到二分廠門口看新車間的燈火輝煌。可現在聽著雷東寶的豪言壯語,他竟沒有自豪,也沒共鳴。 他出差回來,閔廠長已經新官上任。一分廠換上的新分廠長以前就是閔的親信。程廠長的分析與虞山卿差不多,如今的金州上下,已經飄蕩起「閔」字大旗,宋運輝已經感到黑雲壓境。此時此地,要他如何歡喜得起來。 §1987年(2) 楊巡今年早早結束生意,偕戴嬌鳳踏著積雪,春風得意地回家。下火車,他就財大氣粗地叫了一輛等客的破轎車,拉著他們倆先去楊家。可楊巡終究還是怕他那嚴厲的媽,怕媽看到他的奢侈,車到山嶺下,他就讓停車付費,寧可大包小包扛著那麼多行李走一段路翻過一個山頭才辛苦回家,差點沒被戴嬌鳳笑話死。 他將千嬌百媚的戴嬌鳳領回家讓媽瞧瞧,和放寒假的弟妹們一起吃個中飯,大家見面都是客客氣氣,楊巡這提了一年的心才總算放下。中飯後,楊母就提出戴嬌鳳也是離家一年,楊家不能自私地強留著她,楊家不能搞重男輕女的封建套路,她安排楊速跟著騎車馱戴嬌鳳的行李,而楊巡當然是馱著戴嬌鳳,客客氣氣地送戴嬌鳳回家。 戴嬌鳳原本一直以為楊母很嚴厲,今天這一接觸,也是跟著楊巡一起鬆口氣,覺得楊母雖然說話權威,可笑容可掬,是個明理的長輩。唯一美中不足的,楊家新修好的二層樓新房,樓上三間臥室,楊母一間,楊邐一間,三兄弟共用一間,就是找不到她的落腳地。那她春節還要不要來楊家過?戴嬌鳳不知怎麼處理,問了楊巡,楊巡含糊其詞。楊巡這半天下來又怎會看不出媽是什麼打算,他能看不出媽有意把他們兄弟三個塞一個大臥室是什麼意思,家裡又不是沒地方。但當著戴嬌鳳的面,他只有敷衍再三,怕影響未來婆媳關係。 送走戴嬌鳳,楊巡迴家背著弟妹們與媽商量,果然印證他的猜測,媽不允許未領結婚證的戴嬌鳳春節來楊家過夜。楊巡據理力爭,說這種規矩無稽,可他媽在家一言九鼎,咬緊牙關就是不許,搞得楊巡非常氣悶,可也無奈。他與戴嬌鳳正一團火熱,兩天不見就非常想念。可春節回家,需要到處拜訪朋友,感謝朋友們一年來的照顧,一起展望未來一年的好年景,大家見面總要喝幾口酒,說幾句話,他一時忙碌得有些脫不開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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