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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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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運輝自然知道丈人替他圓場,他也找機會打電話向丈人致謝。看來,與那些老領導比起來,他的為人處世還嫩,沒法做到跟水書記、程廠長一樣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他回到車間,立刻著手下控制室改變參數。閔廠長也到場,當然坐在總調度座位上的只能是宋運輝。閔廠長不得不無奈地想,即使這小子再嫩,卻誰也沒法將他從這個副車間主任位置上搬走,技術上,無人可以在近期內取代宋運輝的位置。閔廠長四十來歲,算是總廠裡面年輕有為的領導,他對宋運輝,不像水書記與宋運輝之間隔著好幾層,他對迅速躥起的宋運輝有所忌憚。他深知,今天會議上如果換成是他回答水書記同樣的話,一向強硬的水書記可能都會氣得罵出來。他嫉妒宋運輝既是程廠長的女婿,又是水書記的嫡系。 宋運輝不知道頂頭上司在他最忙碌的時候站他背後深思,他盯著錶盤上的各種變化忙不過來,哪有心思想其他,晚飯都差點吃到鼻孔裡去。一直忙到第二天淩晨,各項資料才穩定下來,他又帶人到現場角角落落巡視一遍,在又看了一遍總控室數據後才回家睡覺。 沒想到,他才要掏鑰匙開門,裡面程開顏卻早一步將門打開。宋運輝看著睡眼惺忪的妻子,奇道:「小貓你沒睡?等著我?」結婚後,他親昵地稱呼妻子為「小貓」。 「嗯,你去洗澡,我給你煮個蛋。」 程開顏揉揉眼睛去廚房。宋運輝心疼,將她拖住,抱了會兒,才道:「別煮了,我困得很,洗完澡趕緊睡覺。」 「不行,我得保護好你的胃。大哥沒你姐姐保護著,不是胃出血了嗎?」 宋運輝抱起妻子,硬是將她放床上,按住她不讓起來:「你睡吧,我吃你的杏仁餅乾,總算有機會偷吃你的餅乾了,哈哈。」 見丈夫這麼說,程開顏放心,一轉身就小貓一樣地睡著了。宋運輝洗了澡出來,雖然真困,可不想辜負程開顏,吃了五六隻小小杏仁餅乾才睡。結果,早上還是他聽到鬧鐘把程開顏叫醒,讓她去上班。 宋運輝睡到中午,做了菜等妻子下班回來吃。程開顏吃了就睡,宋運輝坐在她身邊想昨天會議的事。難道沒有辦法讓高品質的產品賣高價?為了經濟效益,真的要讓新設備自甘平庸? 金州沒辦法如小雷家那般轟轟烈烈便罷,卻還要自甘墮落地倒退。宋運輝怎麼都不可能沒抵觸情緒。 宋運輝鬱悶地墮落了幾天。第一天下班與程開顏一起去岳父家吃飯,吃完出來看電影。第二天自己做菜吃了,趁天光還亮,兩人在小操場上打羽毛球,打得大汗淋漓,程開顏別提多高興,丈夫終於陪她玩,宋運輝生活規律,早上起來跑步鍛煉的時候程開顏還沒起床,晚上看書,電視也不大看,大多數時候是程開顏一個人在客廳看電視,宋運輝一個人在臥室看書。程開顏經常很是有點怨。第三天是週末,宋運輝下班到總廠辦公室樓下接上程開顏,兩人直接趕去市里,到一家老字型大小飯店吃了一頓。在市里不同廠區,宋運輝不用表現適合領導身份的老成,一手推自行車,一手牽著程小貓,兩人沿街溜達,看市區夜景。 街上也有很多其他年輕人在溜達,雙雙對對的,與宋運輝他們擦肩而過。 程開顏取笑宋運輝:「你看,滿大街只有你一個人穿工作服呢,最難看。」 「人長得好,披麻袋都好看,咱有自信。」宋運輝笑嘻嘻的,「你看看,那麼熱天,滿大街人都穿沒袖子的裙子,就你最老實。本來還想帶你去跳舞,這下不敢帶了,怕帶壞你這老實頭。」 程開顏並不在意,笑道:「都是你那個美國小妹妹害的,現在全金州女孩子沒一個敢穿沒袖子的衣服。劉啟明到現在還為這事被人笑話呢。」 「哦,這麼嚴重?梁思申那小鬼,前幾天信裡說她喜歡上一個金髮碧眼很有貴族氣質的男孩子。劉啟明另找男朋友沒有?」 「沒呢,反而虞山卿香得很,很快找了,很漂亮,化驗室的。小輝,你出國看到那些西德女孩怎麼穿呀?老外是不是穿很少?」程開顏並不是很喜歡提到梁思申。雖然自己不小心說出來,卻不願接了丈夫的話頭。 宋運輝笑道:「我才去多久,大多數時候都在工作,不過有些西德女孩晚上還真是穿得可怕,我都不敢抬頭看。北歐人長得高大,我在車間遇見……遇見……」宋運輝忽然想到什麼,呆立在路中兩眼迷茫地發傻。好像有件很重要的事呼之欲出,可又卡在一處無法明晰。是什麼?宋運輝絞盡腦汁卻想不出來。 程開顏看著奇怪,拿手輕輕騷擾,見宋運輝不理,便下死勁推他,卻見宋運輝眉頭一擰,「嘖」了一聲,「別煩,我想事兒」。程開顏聽了老大不樂意,他態度怎麼可以這樣?撅著嘴就「噔噔噔」自己走了。可走幾步發覺宋運輝沒跟上,賭氣不理,繼續走。走出好遠,才忍無可忍鑽進一條小巷偷偷回瞧,卻見宋運輝魂不守舍地低頭慢悠悠走,根本就不知道或者不在乎她已經跑開。兩滴委屈的眼淚悄悄溢出程開顏的眼眶,他壓根兒就不在乎她。程開顏不知道宋運輝這是想起他在美國的小妹妹了,還是想到工作了,結婚半年來,她慢慢覺察出,好像對於宋運輝,她總是沒法成為他心中的第一位,他只有在工作學習之餘,才會看到身邊還有一個她。可等他投入到工作學習中時,他當她是透明,甚至如今天一般恨不得她自動消失。 可對於她,宋運輝卻是她的全部。 她看著宋運輝旁若無人地推自行車且行且思,好長一段路,都沒發覺身邊少一個人。她看著宋運輝慢慢接近她站立的地方,又慢慢從她面前走過,臉上卻似乎有了笑意。程開顏很想不喊他,就讓她自己迷失在市區,看他宋運輝怎麼辦。可她不敢,天太黑,路燈太暗,她怕,再說回去廠區還有好長一段漆黑的路。她只能在宋運輝背後委委屈屈含淚喊一聲「宋運輝」。卻見宋運輝做夢一下回過頭來,看見她就滿面春風地倒退著走回來笑道:「小貓,你怎麼鑽那兒了,晚上鑽小弄堂不安全知不知道。」 被宋運輝這麼溫存地一關心,程開顏心中的怨氣一下沒了,可還是委屈,站在原地瞪著淚眼就是不挪窩。宋運輝走近才看清程開顏的眼淚,奇道:「怎麼了?誰欺負你?還是哪兒摔著了?」 「你!」程開顏憤怒控訴,「你要我不許打擾你,你把我丟大街上,你那麼不耐煩,你態度粗暴。」 宋運輝詫異地指指自己的臉,心說怎麼可能,但看看周圍環境,想到自己很可能想問題想得出神忽略了身邊的程小貓,忙擱下自行車,騰出兩隻手擦乾小貓臉上的淚,握著兩隻貓爪子笑道:「我道歉,小貓,我想到工作了。剛好想出苗頭,很好一個主意……」 「不要聽。」程開顏賭氣捂住宋運輝的嘴,「你一工作就忘記我。」 「好,好,不說。那兒有雪糕,我買一根給你,你等著我。」宋運輝飛快穿過街,買來一根雪糕,還真只買一根。剝開紙,才交給程開顏:「這下不生我氣了吧?」 「革命同志沒那麼容易被收買。」程開顏嬌聲嬌氣說出的狠話沒一點力度,「沒完。」 「那你要怎樣?回家給你做鹽水冰棒吃?還是綠豆冰棒?」 程開顏這才微微笑出來,扭捏地道:「回去……我要坐你前面。」 不出程開顏所料,宋運輝一臉尷尬:「不好,回去路上都是我們廠的,讓人看見影響很不好。」 「就是要坐,就是要坐,否則我還生氣,誰讓你丟下我不管。」 「你說熱不熱啊。」 「不熱,騎起來風可大了。」 宋運輝環視左右,四顧無熟人,才勉為其難地將程開顏扶上前檔,簡直是羞愧難當地恨不得淨找沒燈光的路走。程開顏窩在丈夫懷裡,丈夫被她欺負了,她早沒氣了,委屈也沒了,高興地舉起雪糕非要獎勵宋運輝咬一口。一會兒雪糕吃完,她微微側身,趁著夜色,抱住身後的丈夫,她心裡異常滿足。宋運輝最先就跟做賊似的難堪,很怕明天就傳出宋主任家小夫妻你儂我儂之類的風言風語,他年輕臉皮薄,在車間裡扮老成都來不及,怎麼可以被人看見與妻子當眾親密。可過一會兒,他也沉浸到幸福中,騎車的頻率緩下來,一臉都是笑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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