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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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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我我我』了,你當我是個傻瓜,什麼都看不出來?只能說我那時被愛情沖昏了頭腦,上了你的當,根本不知道你在鄉下還有個老婆。」 「你看你,又把這事拿出來敲打我,我……我……這麼多年……還沒……贖清我的罪過?」 爸爸媽媽這樣鬥嘴,令她很擔心,怕鬥來鬥去把感情鬥生分了,趕快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無事生非,E市那破地方,不去就不去吧,別為這事傷了和氣。」 媽媽似乎知道她想去E市是因為衛國的緣故,所以總忘不了把衛國也敲打幾句:「不知道那個衛國改了那些毛病沒有,如果改了,倒也是個挺不錯的人,挺仗義的。但是小偷小摸這種事,恐怕是改不掉的,小時偷針,長大偷金。」 她替衛國打抱不平「我覺得他是受了他爸爸的影響,他爸爸小時候偷地主的玉米,被抓住了,要送到官府去審判坐牢,他爸爸逃出來,參了軍,成了英雄,當了軍官。有這麼成功的榜樣在身邊,他怎麼會不偷呢?」 「但是那怎麼相同呢?」 「有什麼不相同?要說不同,他比他爸爸更高尚,不是偷了自己吃,而是因為我要吃香蕉他才去拿的。」 「他何止偷那一次啊?他自己都說過了,他爸爸早就叫他別再偷了,再偷就不要他了,那說明他以前就有偷摸習慣。」 「那肯定也是因為哪個小孩想吃什麼。」 「想吃就去偷?你說的那些黃瓜啊,番茄啊,玉米啊,不都是他偷的?那也是因為你要吃?」 「他每次都給我吃了的。」 「但不是因為你要吃他才去偷的啊。肯定是他養成了小偷小摸的習慣,看到能吃的東西就順手牽羊摘一個,摘了自己又不想吃,就拿來給你吃。」 「才不是呢,他自己也很想吃的,他是看我小,讓著我吃的。」 「想想就後怕,那些東西都是直接從農民地裡摘來就給你吃的,上面不知道灑了多少農藥,多少大糞,如果把你吃死了,還不就這麼去了?叫他抵命也抵不回我的女兒來。」 她笑嘻嘻地說:「我自己也偷吃了很多地裡的東西,也沒吃死嗎。要說小偷小摸,我比他好不到哪裡去,我小時候也小偷小摸,難道我現在還是小偷?」 媽媽咕嚕說:「你跟他不同嗎,紅星中學那種地方,偷竊成風,你能不受到影響?」 「那說不定衛國以前也是待在一個偷竊成風的地方呢?」 媽媽辯不過她了,就耍賴:「反正我的女兒跟衛國不同。」 她也以一個玩笑結束戰鬥:「那當然不同囉,一個男的,一個女的嗎。」 在她媽媽看來,軍代表一家就是她家的仇人,但在她看來,軍代表一家是她家的恩人,軍代表從水庫裡救起了爸爸,衛國從溪溝裡救起了她,那都是救命之恩啊。 媽媽不同意:「什麼恩人?他們父子倆都是先害人,再救人,功過抵消,過大於功。」 「怎麼是先害人,再救人?」 「怎麼不是呢?軍代表如果不是為了自己那些見不得人的私心,死整你爸爸,你爸爸怎麼會去跳水庫呢?他逼得你爸爸跳水庫了,他又跑去救起你爸爸,這能算救命之恩?」 「他整爸爸的時候也不見得就能預料爸爸會跳水庫,他救爸爸的時候也許根本就不知道那是爸爸。」 「是啊,那不更說明他並不是去救你爸爸的嗎?他要是知道那是你爸爸,說不定救都不救了。」 每次說到這份上,她就儘量不跟媽媽爭論,已經過去了的事情,又都是猜測和假設,有什麼好爭的?爭來爭去,也沒個裁判可以裁定誰是誰非,反而把母女關係爭壞了。 她放過軍代表,只說衛國:「但是衛國怎麼是先害人,後救人呢?」 「他不把你帶到那個溪溝裡去,你會被水沖走?如果那溪溝深一點,水流得急一點,他下去得慢一點兒,或者他力氣小一點兒,你就被淹死了。」 「但是他帶我去的時候,怎麼會預料到溪溝裡會漲水呢?」 「他根本就不該帶你亂跑。」 「那次不是你叫他帶我出去玩,玩到五點再回來的嗎?」 「但我沒叫他帶你去溪溝邊玩啊!」 她笑笑,不置可否,知道她越反駁,媽媽就會越堅持。 但她知道,雖然媽媽嘴裡會堅持抬杠不鬆口,但心裡還是慢慢鬆動了的,因為凡是她們爭論過的事,她媽媽後來就很少再提,既不再提自己的觀點,也不重複她的觀點,就這麼煙消雲散了。 只有一點,媽媽從來沒改變過,那就是衛國的不愛讀書,不愛學習。 媽媽說:「我們跟軍代表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家庭,他們是那種工農兵家庭,天生不是搞學習的料,你看那個衛國,從小就不愛學習,成天在外面打架鬧事。而我們的家庭,祖祖輩輩都是做學問的,天生就愛學習,會學習。 「工農兵家庭的人就不會學習?」 「當然啦,你看看恢復高考後那兩三屆大學生,該有多少是地主富農資本家的子女啊!為什麼?因為他們的家庭就是讀書人的家庭。」 「地主富農資本家就是讀書人家庭?」 「是啊,既然他們能被打成地主富農資本家,說明他們在舊社會是有錢的人,他們就能送孩子上大學,受教育。而那些工農兵在舊社會哪裡有錢送孩子讀書?越窮越沒錢讀書,越不讀書就越窮。」 「也不是每個工農兵家庭的孩子讀書都不行。」 「當然不是每一個,但衛國肯定是其中一個。如果現在讓你跟衛國一個班讀書,我負責你是尖子,他是尾巴。」 在這一點上,她無法說服媽媽。她跟衛國一起玩的時候,她還沒讀書,那時也不講成績,誰成績好誰白專,所以即便衛國成績不好,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他讀書不行,還是他不願意讀書。 她讀書時成績是很好的,尤其是文科,又尤其是寫作,大概繼承了岑家的寫作基因,上學時一直是語文課代表,作文更是深得老師喜愛,總是拿來做範文。參加過幾次作文比賽,大賽小賽都是一等獎。 但高中階段選擇文理科的時候,她父母堅決主張她學理科,說學文科不光沒出息,還挺危險,愛惹禍。 爸爸說:「寫作是條不歸路,寫得出來,寫不出來,都是苦。很多文人最後都是自殺身亡,為什麼?才思枯竭,寫不出來了。」 於是她進了理科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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