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米 > 山楂樹之戀Ⅱ | 上頁 下頁 |
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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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紅開心地說:「我們還是家門呢,我丈夫也姓周。你比我丈夫大幾歲,我們周怡應該叫你大姑媽。正好他家沒女兒,周怡沒姑媽,就認你這個大姑媽了。」兩個女人就把座次排排好,把關係擺擺正,一個姑媽,一個舅媽,如果不是周剛的女兒比楊紅的兒子大得離了譜,差不多就要違反婚姻法,定個娃娃親了。 大姑媽因為口語不太好,磨磨蹭蹭地掉在後面,才剛剛過了那幾關,還沒吃東西,楊紅就自告奮勇地帶她去吃麥當勞。大姑媽畏畏縮縮地不敢上前去買,楊紅就勇敢地做起翻譯來,問了她想吃什麼,就上去為她點了,跟什麼SAUSE,配什麼DRINK,都是一順溜地聽懂了,答對了,很為自己的英語自豪,順便也有點感謝朱Peter訓練有方,上了口語班跟沒上口語班就是不一樣。 大姑媽吃的時候,楊紅就陪在旁邊跟她聊天。大姑媽跟她的名字倒還有點相配,性子挺剛的,說話直爽,當即就許諾說如果她那邊有好的機會,就想辦法為楊紅在那邊找個位置,畢竟學校好一些,今後前途也大一些。再說,姑媽舅媽地住在一起,等兩個人都把孩子辦來了,還可以有個伴。 「我來了這麼短的時間,就有點喜歡這裡了。」大姑媽坦率地說。「這裡胖人多,而且個個活得很坦然。你看那個賣麥當勞的胖大嫂,比我胖三倍,人家那叫活得!我注意觀察了一下,在美國,像我這樣的,只能算中等偏瘦,比在中國時感覺好多了。」 楊紅打量一下大姑媽,其實她也不算胖,不過比較壯,脖子和四肢都顯得結實粗壯,屬於那種即使是不吃不喝而且猛跑步也減不了多少磅的人。楊紅想不到一個堂堂Z大的教授,還會為自己的胖煩惱。「你在中國也不算胖吧?」楊紅安慰說。 「你不知道,教書呢,倒是沒誰管這個,你胖也好,瘦也好,沒有人會為這個不評你職稱。但我先生在公司工作,經常有應酬,常常有帶家屬出席的晚會什麼的。剛開始我還去去,後來就覺得那種場合瘦女如雲,一瘦遮千醜,我在那種地方感到壓力太大了,去了丟臉,所以也懶得去了。」大姑媽用餐巾紙擦擦手,從錢包裡摸出一張照片,遞給楊紅:「你看,我年輕時也滿不錯的呢,一百來斤。生了小孩後,就象吹汽球一樣,一下子就吹了這麼大,收都收不回去了。聽別人說,生前越瘦的人,生後越胖。」 那是一張品質不怎麼好的彩照,照片上的大姑媽的確很漂亮,瘦瘦的,五官生得很端正。大姑父倒顯得一般,有點偏老,兩個人看上去象父女。 大姑媽又遞過一張照片,是她全家三口剛照的,大姑媽就是現在這模樣,大姑父反倒顯得比以前有了些風度,兩人看上去有點「女大三,抱金磚」的包辦婚姻味道。女兒呢,活脫脫是年輕大姑媽的翻版,就越發襯得大姑媽老了。 楊紅又端詳了一會,就還給了大姑媽,心裡有一點優越感,因為自己雖然也生了小孩,但還沒有吹汽球。 「談戀愛的時候別人都覺得我丈夫配不上我,我父親是Z大教授,我自己也是第一名考進來的,人又生得漂亮,他那時只是班上一個很普通的學生,才貌都不出眾。不過他追得很緊,女人怕追,一追就追上了。」大姑媽似乎對自己的戀愛婚姻都有點事過境遷、好景不再的感歎,「現在你看看,他反而顯得比我年輕、比我出眾了。哎,女人不經老啊。」 楊紅也有同樣感歎:「不然怎麼說女人三十豆腐渣,男人三十一朵花呢?」 「男人到了三、四十的時候,有了成熟男人的風度、地位和金錢,而女人到了三、四十的時候,人也老了,體也胖了,浪漫也被磨損了,就是不磨損,配著一個氣球一樣的身材,也不可愛了,這個時候,婚姻很容易出問題。所以我們這個年齡段的女人,活得最難。」大姑媽坦率地說,「以前是我丈夫緊張我,現在是我緊張他。他在外面做生意,經常要接觸各種人,有時候跟公司的頭出去,別人到什麼地方,他也得到什麼地方,難免會碰點葷腥。」 楊紅不敢相信大姑媽這樣的人,對丈夫在外拈花惹草會持這樣開明的態度,就安慰說:「也許他在外面挺規矩的。」 「你不用安慰我了,他自己都承認的,他說這是為工作所迫,沒辦法的。你的客戶、你的頂頭上司都開了房間,叫了三陪,你不開?你不叫?那他們就會以為你要去揭發他,你還想在那個公司幹?現在這個年代,潔身自好是要付出更大的代價的。你出污泥而不染?那污泥就要懷恨在心,往你頭上潑污水,讓你比污泥還汙。」 這是楊紅第一次聽到如此悲壯、如此高尚的嫖妓宣言,感覺大姑父為了工作,忍辱負重,犧牲色相,肉體肯定被摧殘得不成體統,內心肯定是淚流成河。 「你相信他?」楊紅忍不住問。 「相信什麼?相信他是為了工作才這樣的?」大姑媽撇撇嘴,「一半一半啦,形勢所迫也有一點,自己想換個口味也有一點。不過他還算有良心,他說為了保護我,他都是用套子的,我們也有很久都堅持用套子了,不想染上病。」 楊紅目瞪口呆地看著大姑媽,心想,Z大的教授,都要忍受這樣的婚姻,中國女人的地位可想而知了。 楊紅昧著良心,才找出一句恭維的話:「你心胸真寬廣,如果是別的人,怕是早離婚了。」 「你當我沒想過離婚?怎麼會沒想過呢?誰願意過這種生活?連舊社會都不如。但是有很多實際問題不好解決,小孩的事啦,房子的事啦,還有這些年的感情,也不是說放下就放得下的。關鍵是跟他離了婚,我又能找誰呢?像我現在這把年紀,再找也是離過婚、喪過偶的了,兩個人帶著這麼深重的過去,要過得好也很不容易。再說,除非不找在公司幹的,否則很可能比我現在的丈夫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大姑媽看看楊紅,說,「你丈夫跟你在一所大學,那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了。」 楊紅不知該怎麼樣回答這個問題。女人感謝對方信任自己的方法就是把自己的隱秘也透露出來。楊紅雖然被大姑媽感動加帶動,有一吐為快的衝動,但畢竟是多年的習慣,覺得家醜是不可外揚的,於是只含混地說:「差不多吧。」 大姑媽把食物打掃完畢,喘口氣,說:「所以我對這次出國抱有很大的希望,我準備一到學校就開始為我丈夫和小孩辦探親,如果快的話,他們一兩個月內就可以到美國來。我幾個朋友幫我打聽過,像我這種專業的,在這邊還比較好找工作,找到工作就可以在美國安定下來了。」 楊紅沒有聽懂留在美國跟剛才講的故事之間有什麼聯繫,只覺得大姑媽也是跳躍性思維的人,一跳就從中國男人的不軌跳到中國女人在美國找工作的問題上去了。 大姑媽繼續構想著她的宏偉藍圖:「呆在這邊呢,我的丈夫就不用跟著他的老闆到處應酬了,他可以老老實實地呆在大學裡做研究。聽我那些在美國的同學講,他們夫妻之間都過得挺好的,最起碼是安安穩穩,絕對沒有我在國內所遇到的那些麻煩。你知道的,我們這個專業,出國的多,我那個班,至少有90%的人在國外。其實我年輕時要出國也很容易,但是我丈夫不肯出來,所以就沒動那個心,不然早就在美國紮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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