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艾米 > 山楂樹之戀Ⅱ | 上頁 下頁 |
| 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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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吃了,小孩子便作鳥獸散,婆婆自己也鎖了門,上別人家打麻將去了。中午記得,就回來做一頓飯,不記得就莫怪婆婆記性不好。晚上這一頓是一定要做的,有沒有菜無所謂,小孩子都已經餓得發麻,風捲殘雲般地吃了,婆婆便用一盆熱水,把所有的小孩都洗了,大家上床睡覺。 楊紅一直很欽佩婆婆一絲不苟的作風,一盆水,洗到後來,連盆底都蓋不住了,顏色也變得越來越深,但婆婆一定要呵斥著,把每一個都擰過來洗過才讓睡覺。楊紅一想到自己的小孩要加入這個隊伍,就不由自主地打寒戰。 楊紅不好針砭婆婆帶小孩的方式,說了周寧也不會為她翻譯,還不如不說,就一笑了之。她再怎麼能耐,在婆婆眼裡,也只是個生小孩的機器。 楊紅想到這裡,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腹部,不知道這次有沒有真的象婆婆說的那樣,揣了一個到美國來了。裹挾在機場滾滾的人流裡,楊紅四下張望著,想找到Tracy,但很快就失望了。在漢城轉機的時候,時間太短,根本沒空跟Tracy說話。後來在飛機上上洗手間時,看見她在同一架飛機上,坐在近水樓臺先得廁所的地方。飛機上很安靜,乘客都在睡覺,或者戴著耳機看電視聽音樂,楊紅也沒好意思走上去跟Tracy講話,只跟她招招手,算打過了招呼。 這一路之上,朱Peter講過的一些注意事項,好像正在一點一點被實踐證明著。換機的時候該怎麼怎麼樣,在飛機上怎樣填I-94表,下了飛機怎樣租個小車推行李,等等等等,事無巨細,都料到了。 不知道是因為人在美國,舉目無親,還是朱Peter的話幫了她很大忙,楊紅覺得對朱Peter的印象和感覺都好多了。她覺得朱Peter應該在洛杉磯什麼地方,因為他對洛杉磯機場好像很熟悉。會不會是跟他自己說的那樣,是機場的清潔工?聽說文科博士在美國潦倒得當清潔工的大有人在。 這樣一想,楊紅對那些推著清潔車的男人就有點注意起來了。 入關很順利,問的問題沒超過朱Peter講的範圍,所以楊紅也沒覺得交流有困難。出國這種事,一旦語言沒問題,感覺就慢慢良好起來了。 楊紅小心翼翼地把護照等檔收好,又隨著大家站進另一個隊伍,聽說這裡是美國農業部檢查違禁農副產品什麼的。聽朱Peter講,過這一關就有點靠運氣了。大多數人什麼事都沒有,箱子都不用打開,問兩句就過去了。但也有運氣不好的,帶了形狀特殊的東西,孤陋寡聞的老美沒見過,一驚一咋,沒收再說。 特別是911之後,美國是草木皆兵,覺得男女老少都像是賓拉登派來的人肉炸彈,頗有寧可錯殺三千,絕不放過一個的蠻橫。海關的工作人員,也並非個個都是精英,有些甚至是做Part time的,朱Peter說他就遇到過一個,是哪間中學的物理教師,平日裡教他的物理,週末就來海關把守國門,看見他帶的香菇,象牛頓看見墜落的蘋果一樣研究了半天。 楊紅有一點擔心,不知道自己箱子裡放的那些佐料啊、調味品什麼的,算不算形狀怪異。朱Peter在班上講過,說你一出國,就會發現,就算是天涯海角,也改變不了你的一個中國胃。你的胃呀,那真叫愛國,吃什麼東西,都比不上吃中國東西讓它受用。朱Peter說很多人剛到美國時,都是窮得吃不起青菜,只能吃雞腿。吃多了,一聽到「雞腿」兩個字就犯噁心。在國外什麼都不懷念,就是懷念中國的早點。順著那個長街,一溜地擺著各種各樣的小吃攤,一天吃一樣,可以吃一個月不重複。想中國的早點想成了瘋,想起那些小吃攤上飛來飛去的蒼蠅,都有了親切的感覺。如果早點不好吃,哪來的蒼蠅?所以美國的早點可以說是糟到了連蒼蠅都不喜歡的地步! 但朱Peter的另一句話卻引起了楊紅的反感。他說他在美國每天早上牛奶麵包地吃了一年,對移情別戀都能理解了:不管什麼東西,你吃久了,就吃厭了。 楊紅記得自己反駁他說,你天天吃米飯沒吃厭呢。 朱Peter強詞奪理地說:「那不同,吃米飯是為了飽肚子,沒菜也吃不下去的。人們的注意力都是在菜上面的。天天吃米飯,不是吃味道,而是吃習慣,餓了拿來飽肚子而已。菜還是要經常換一換的,不然就吃膩了。」 楊紅是順著他那個移情別戀的路子聽的,所以很生氣,心想,這話真實地反應了你們男人的心理。男人吃一個女人吃膩了,就想著換個口味。女人有什麼膩不膩的?女人大概就如被吃的飯,根本不關她胃口的事。你膩,丈夫也是要吃的;你不膩,丈夫還是要吃的。他有問過你膩不膩嗎?你想不想嗎? 楊紅雖然不喜歡那個比喻,但關於中國胃的話還是聽進去了的。她知道自己肯定是有一個中國胃的,天天啃麵包喝牛奶肯定是不行的。她的胃恐怕還不是一個普通中國胃,差不多是一個方言中國胃,因為川菜、粵菜什麼的,她都不愛吃,就愛吃自己家鄉的菜,所以她帶了很多家鄉食品。經過一番精打細算,她帶的大多是作料、調味品之類,這樣份量不重,但用的時間長,可以說是帶著家鄉菜的精華和味道,其他原材料到時候就地取材。象榨菜、辣醬、酸菜魚底料等等,帶了不計其數。不像是到美國做研究的,倒像是來開餐館的。 還隔著兩、三個人,楊紅這一隊的那個Officer就在向她招手,嘴裡說著些什麼,但楊紅一緊張,就一句也聽不懂了。她身後有幾個人指著前邊,大概在告訴她Officer在叫她。楊紅覺得頭腦發暈,為什麼叫我上前?他有透視眼,看見我箱子裡形狀怪異的東西了?她搬著沉重的腿,挪向那個Officer,心裡頭惶惑不安,難道我臉上寫著「危險分子」幾個字?或者我的表情告訴他我帶了違禁品?那根本不是什麼違禁品啊,看來是遇到一個業餘打工的Officer了。 楊紅先入為主地想著呆會要怎麼告訴Officer那只是香菇,英語應該是dried mush room。但是酸菜魚底料用英語怎麼說呢?她很半天沒弄明白Officer究竟為什麼叫她上前。又被身後的人重複了幾遍,楊紅才聽出Officer是請他幫忙,先問她會不會講中文。 這是她萬萬沒想到的問題,心裡重複過多遍的問答應該是: Do you speak English? Yes, I do. 雖然這樣答,有點欺世盜名的意味,但培訓班、磁帶什麼的,都是這樣教的。練多了,也可以臉不變色心不跳地說出來了。 現在被問到Do you speak Chinese?反而不知怎樣回答了。Do I speak Chinese?楊紅問自己一句,又順水推舟一般地回答:Yes, I do. Officer聽到這一句,很高興地笑了,沾沾自喜地說,」I know it.」然後指著桌上一盒東西問楊紅:What's this? 楊紅恍恍惚惚地覺得又回到了中學英語課堂上了,老師指著一些再明白不過的東西,比如她自己的眼睛鼻子耳朵什麼的,嘴角掛著竊笑,一本正經地問學生What's this? What's that?操練句型啊? 「What's this?」Officer又問一遍。 楊紅回過神來,認真看了看那個盒子和盒子裡盛著的東西。這回可不是中學英語老師慣常指著發問的那些東西了,楊紅看了一會,覺得用中文都答不上來。盒子裡裝的是一些貌似香腸、又勝似香腸的東西。形狀象香腸,但顏色泛灰泛黑,不知是什麼東西,只好說:I don't know.「Then ask him, please.」 Officer指指站在楊紅身邊的一個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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