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米 > 十年忽悠 | 上頁 下頁 | |
一一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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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奇地問:「我守什麼誓?我哪個誓?我怎麼不記得了?」 「不記得就好。」他站起來,拖上旅行箱,「我要走了,你——保重——,開心——」 「你也保重,」她突然說出一句連她自己都沒想到要說的話,「你要走了,來HUG一下吧——」說著,她向他伸出雙臂。 他看著她的手臂,搖搖頭,微笑著說:「你怕秦無衣碼字沒素材?」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在這種時候把秦無衣扯了出來,她愣在那裡冥思苦想,而他已經消失在登機口了。 她跑到候機大廳的玻璃窗那裡,凝望Jason乘坐的飛機,看著那架飛機慢慢滑動,慢慢滑出了她的視線。起飛的跑道似乎離得很遠,她沒看見飛機是怎樣升空的,老覺得Jason的飛機滑到一個她看不見的地方,就停下了,一輛長長的轎車等在那裡,幾個人壓低了嗓門對他喊:「快!快!」於是Jason貓腰鑽進那輛轎車,飛駛而去。 她懷疑Jason回國只是一個金蟬脫殼之計,他其實是在美國什麼地方,可能是找他的心上人去了。所謂回國,不過是掩人耳目,讓那些愛他的妹妹死心,他就高枕無憂了。但不管他在哪裡,有一點是個事實:他走了,從她的世界裡消失了。 艾米無精打采地向停車場走,突然覺得告別的一刹那遠不如告別之後轉身向機場外走去時難受。也許告別的時候,還能看見他,就虛幻地以為他還在自己的世界裡,以為生活會凝聚在那一刻。但等到轉過身,才發現還有一大段沒有他的日子在等著她,才會心裡發空,鼻子發酸,淚如泉湧。她坐在自己車裡,靜靜地流了一會淚,想不出剩下的日子該怎麼打發。後來她想起他發過的誓,說會跟她聯繫的,又覺得每天還是有盼頭的,生活還是有意義的。 她一邊開車,一邊回想他剛才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哪怕是最細微的,都能一點點回憶出來。她覺得他剛才的確是在等誰,但那個人最終都沒出現。她不知道那人是誰,但她覺得那個人太狠心了,怎麼捨得讓他等得那樣心焦? 愛情世界裡,太多這種故事了,A愛著B,B卻愛著C,C又愛著D,每個人都愛得真而深,但每個人都不幸福。她這樣巴巴地來送Jason,而他卻在巴巴地等待另一個人,估計那個今天始終沒出現的人也在巴巴地等什麼別的人。 A chain of love。 A chain of sufferers…… (66) 艾米回到家,就上網做RESEARCH,看看Jason最後說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他當時說的是「你怕秦無衣碼字沒素材?」,那就是說當時那件事,是可以做秦無衣碼字的素材的。她想到秦無衣最近正在貼 《黑在美國》,在她看來,這個「黑」至少有兩個意思,一個是黑社會的「黑」,另一個是身份「黑」了的意思。 她想,是不是Jason把自己比作黑社會?那倒有點象,她聽說有個FBI的RECRUITER曾經試圖招募他,他自己打趣說,肯定是睡糊塗了,他連美國身份都沒有,當什麼FBI?不過這個小插曲搞得她有點懷疑這次是FBI把他派回中國去的。這可能是她在機場會想到他上了一輛「長長的轎車」的原因,那不都是電影上黑社會老大們經常乘坐的嗎?不過黑社會跟「HUG」有什麼關係?黑社會是HUG出來的? 她想到了另一種可能,但是太天方夜譚了。如果女主角換成別人,她一下子就會推理到那上頭去,但是女主角是她自己,她就不敢相信了。 她知道國際旅行時,在換登機卡時就應該把I-94交掉了。她知道I-94的重要性,因為她曾飛到加拿大去LANDING,學校的外國學生顧問告訴她,說到加拿大旅行,如果在三十天之內回美國,是不用簽證的,但是一定要保留你自己的I-94,不然就不能免簽證進入美國了。 但她那次在機場換登機卡的時候,那個工作人員可能是個新手,不由分說地就把她的I-94從護照上扯下來收走了。她很著急,說不能撕下我的I-94,我還要憑這個進美國的。那個工作人員說凡是離境的都要交上I-94,後來問了另一個工作人員,才幫她把I-94訂回到護照上去了。 所以另一種可能就是:Jason不肯跟她HUG,一HUG他就不忍離去了,就會黑在美國,因為那時他雖然人還在機場,但他的I-94已經交上去了,從身份上講,他已經離開美國了。 這個想法弄得她熱血沸騰,夜不能寐,太激動,幾乎皮膚過敏了,恨不得馬上就飛回中國去向他求證一下。但她回想他說過的別的話,又似乎沒那個意思,都是最一般的對話,沒有什麼依依惜別的感覺。再加上他那一付心不在焉的神情,她估計他最後那句話有別的解釋,但她現在想不出是什麼解釋,只好暫時存疑,以後慢慢想,先看他回國後表現如何。 過了好幾天了,Jason也沒打個電話來報平安,她知道他又犯老毛病了,發了誓不守誓。她也不怪他了,因為他發誓都是被她逼的,如果她不流淚,他也不會發那個誓。 又過了一天,靜秋打了個電話來,說Jason已經平安到達上海了,他早兩天就叫我告訴你一下的,剛好這兩天我有點忙,搞到今天才告訴你,太不好意思了。艾米忙說「沒事,沒事」,心裡想,看來這次是錯怪Jason了。 她問靜秋有沒有Jason的電話號碼,靜秋說沒有,Jason還沒裝電話,聽說要等有了一個什麼ID卡才能裝電話。艾米想,中國哪有什麼ID卡?這兩人又結成「撒謊統一陣線」了。她真的不明白,Jason為什麼怕她知道他的電話號碼,難道怕她順著電話線找過去了?還是怕她從電話線裡鑽過去了? 靜秋說:「聽Jason說你馬上要到H州那邊上班去了,我也快到I州去了,以後很難見面了。今晚過來吃頓飯吧,算是給你餞行。」 晚上,艾米帶了些禮物,到靜秋家去吃飯。吃過飯,靜秋問:「想不想到Jason的APT去看看?他讓我幫他SUBLEASE的,明天有個人來看房子,我過去收拾一下。」 艾米說:「那我也去,還可以幫幫忙。」 兩個人來到Jason的APT,裡面還有很多東西,靜秋說有些傢俱已經有人買了,很快會來運走。艾米心裡很難受,想到前不久他還在這裡居住生活,現在這裡的東西就一樣樣地被別人買走了,連屋子也要被別人SUBLEASE去了,她突然想起「人去樓空」這個詞,好像現在才真正意識到他是真的走了一樣,覺得心裡隱隱地痛。 收拾了一會,她試探著問:「你知道不知道Jason為什麼突然想起回國去?」 「也不算突然想起,他一直就有回國的打算。記得他剛來時,在比較文學系讀博士,每學期都是OVERLOAD,比別的人多修好幾門課,他說他想在四年內拿到博士回國去。比較文學系的博士一般都做到六、七年,因為這裡的比較文學系很不錯,要求也很高,博士生都是要通過三門外語考試的,英語和漢語不算外語,所以Jason一來就開始學西班牙語,就為了早日讀完回國。」 「那他後來怎麼轉專業了?」 靜秋說:「主要是他導師跟系裡另一個教授是死對頭,而Jason要考的日語和俄語都是那個人主考,因為系裡只有那個教授懂這兩國語言。這兩個教授互相刁難彼此的學生,Jason不想成為教授矛盾的犧牲品,就乾脆轉了系。他那時仍然是想在最短的時間內讀完了回國的,所以在CS那邊也總是OVERLOAD,很辛苦。後來不知怎麼的,居然半途而廢,跑去工作了。」 艾米不解地問:「他——跟你是——好朋友,他不告訴你這些?」 靜秋笑了笑說:「男人都不怎麼愛對人吐露心思,尤其是他那樣的人,更不會對人訴說心中的秘密,如果是比較人性的東西,那就肯定當成一個弱點藏起來不告訴人了。」 「他——到底有沒有女朋友?」 靜秋想了想,說:「這就看你怎麼定義女朋友了,如果你說的是天天出雙入對的那種,我看是沒有的,至少我沒看見過。但是我的感覺是——他還是有個女朋友的,他很愛她,但不太順利,可能是女方的家裡覺得他沒美國身份,不太同意這門親事。」 艾米覺得很難理解:「可是我聽說他女朋友是ABC,ABC還需要什麼身份?ABC自己就有美國身份嘛。」 靜秋也搞不懂了:「那——可能是另外的人吧,或者是ABC家裡覺得Jason是為了身份才追求他們家女兒的?」 艾米覺得這倒是有可能,ABC家裡人認為Jason是貪圖他們家的身份,而不是真的愛ABC,所以加以阻攔。她很替Jason不值,這麼一個重情的男人,卻被人懷疑為貪圖美國身份。她覺得Jason有點太懦弱了,對這種家庭,完全應該奮起反抗,只要把ABC本人搞定了,她父母反對又有什麼用?現在又不是梁祝的年代。 艾米問:「那他——為這事難過不難過?」 「肯定是難過的,他這個人喜怒都是不形於色的,但我還是能感覺到。有一次,他到我家來吃飯,剛來時還好好的,我到樓下洗衣房去了一趟回來,發現他站在走廊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煙,問他什麼事,他說沒什麼事。後來我問了SARA,她說她也不知道,就看見Jason把電話砰地一掛,就跑走廊上去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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