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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那人一進來,看見了她,就很自來熟地說:「噢,這就是阿姨吧?剛從大陸回來的?打的過來的?」

  她點點頭。那人又自我介紹說:「我叫David,從紐約那邊過來的。」

  她覺得他普通話比老闆他們幾個說得好一些,但肯定也是廣東那邊的人。果然,他馬上就嘰哩咕嚕跟Benny說起話來,然後走到前面打包的地方,提了幾個送餐的Order過來。

  Benny對她說:「你現在跟他的車去APT,他正好要往那邊送餐。」

  她覺得他完全沒有挽留她的意思,她自己也覺得自己在餐館完全是多餘的,就沮喪地說了聲:「那好吧,我回去了。」然後就跟著David向外走去。

  §59

  到了APT樓前,David把車停了,幫海倫把箱子從車裡提出來,直接就往樓上走,她急忙叫道:「哎,David,我看箱子就不用提樓上去了吧,你幫我把箱子放到我車裡,我上樓去拿了東西,就回B城去了。」

  David一愣:「噢,你要回B城去?我還以為你今天住這裡呢。那好吧,你的車在那邊,我幫你放車裡去。」

  海倫跟著David來到樓的側面,見自己的車停在那裡,大概是因為那裡有陰涼地方。David等她開了車後箱,就幫她把箱子放了進去,說:「那我送餐去了,你開車小心。」

  她謝了他,鎖了車,到APT裡去拿東西。她用鑰匙開了門,覺得好熟悉,好親切,連屋子裡的氣味都那麼親切,使她想起自己在這裡住過的日子。客廳還是擺著兩個床墊,但以前阿GAM的那些東西都不在了,空空的,就剩兩個床墊,可能沒人住。

  她猶豫了一下,就走到Benny的房間門口,門沒關,她往裡看了一眼,還是兩個床墊,靠兩邊牆放著,地上散放著一些書報,一面牆上掛著一把吉它。

  她有點奇怪,為什麼兩個床墊還是分開放的?難道Benny沒跟他老婆住在一起?或者他跟他老婆住在老闆那間屋子裡?她又走到老闆住的那間房,果然不出所料,以前上下疊放的兩個床墊現在平放在地毯上了,拼成一個又矮又大的雙人床,恐怕比KINGSIZE還大,床單也換成了很漂亮的印花床單,床上是同樣花色的被子和枕套。

  她覺得這樣盯著看他和他老婆的「戰場」不大好,但她仍然忍不住站在那裡,看著那個簡易的大床,仿佛能看到他跟那個SUSAN在床上近身肉搏的樣子。她想起從那個雜誌上看來的,說西方女人的那個地方十分寬大,而亞洲男人的那個東西相對較小,所以亞洲男人跟西方女人SIZE不MATCH。

  她現在很願意相信這一點,但她馬上就罵自己無聊,也許他們之間是因為愛情才結婚的,那他還在乎兩人的SIZE是否MATCH?有了愛情,怎麼樣都好,更何況美國女人都是讀中學就開始實踐,到了二十多歲,肯定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了。哪裡像她?什麼都不會。

  她看到大床的旁邊散亂地丟著一些雜誌,她一看就知道是那些色情雜誌。她想Benny跟他老婆真怪,兩個人在一起了,還看這些東西?她也聽李兵說過,說他的朋友當中很多夫妻都借黃色錄影帶看,說是可以起到「催情」的作用,但她從來不讓李兵把那些東西拿回家來看,李兵還用得著催情?她恨不得借幾盤「抑情」的錄影給他看。

  她開始找她的東西,她走的時候,就扔在老闆那間房的壁櫃裡,但她不大好意思到壁櫃裡去翻,怕看到Benny夫妻兩的什麼秘密了,決定先到他以前住的那間房去找一找,說不定他們把她的東西移到那邊去了。

  她走進Benny以前住的那間房,打開那邊的壁櫃,掛衣服的地方很小,但擱板很多。她看到那種紅色的T恤放了一堆,還有很多白色的T恤,一包一包沒拆封的白色線襪、男式內褲等,下層擱板上放了一些旅遊鞋,中間是些牛仔褲,也是一大堆,少說有幾十條,連浴巾都有七、八條堆在那裡。

  她有點好笑,怎麼這幾個小夥子像是洗劫了人家Wal-Mart一樣?什麼東西都是一大堆,可能是懶得洗衣服,一天一套地換,換得實在沒有了,再洗一回。她仔細想想,也覺得他們很不容易,天天都是十一、二點才回來,洗衣房說不定都關門了。別的小夥子一星期還休息一天,Benny從來不休息,他哪裡有時間去洗衣服?

  她看見頂層擱板上有兩個洗衣筐,裡面是些雜物和一些裝著東西的塑膠袋,她想那些塑膠袋裡可能就是她的東西,大概Benny的老婆來後,就把她的東西移到這邊來了。她不太夠得著那幾個筐子,但屋子裡又沒小板凳可以站一站,她想反正我的東西不怕摔壞,就抓住筐子的底部,向下一拉,讓筐子裡的東西都掉到地毯上。

  她打開一個塑膠袋看了一下,不是她的東西,她想,糟糕,把別人的東西全搞撒了。她慌忙把撒在地毯上的東西一樣一樣往筐子裡撿,正撿著,她看到地毯上有一把手槍,很小,黑色的槍身,最多只比一個男人的手掌長一點。

  她嚇得心亂跳,不知道該怎麼辦,她連碰都不敢碰,怕一碰就走火了。但她也不敢就讓槍放在那裡,待會他們一回來就會看見,肯定知道是她弄出來的。她不知道這是誰的槍,也許是Benny的。他要槍幹什麼?難道他真的跟Lily說的那樣,是個職業殺手?但是職業殺手怎麼會這麼大意,把自己謀生的工具亂放?

  她覺得這把槍更有可能是那個David的,她不知道這個David是個什麼來頭,但看樣子也是闖蕩過江湖的人,而且又是剛從紐約來的,說不定David才是職業殺手,現在奉命到這裡來殺誰的。

  不管是誰的槍,她覺得還是少管閒事好,絕對不能讓槍的主人知道她發現了這把槍。她拿起那把槍,讓槍口別朝著自己,小心翼翼地把槍藏在那些塑膠袋和雜七雜八的東西之間。然後她搬來一把椅子,放在壁櫃前,戰戰兢兢地爬上去,把那個筐子放到擱板上去了。

  她安慰自己說,這麼小一把槍,又不太重,肯定是假的,小孩的玩具手槍。現在的玩具,都做到以假亂真的地步了,誰會把一把真槍放在裝雜物的筐子裡?即使是一把真槍,也沒什麼,因為很多美國人家裡都有槍的。

  她見這個房間沒有她的東西,只好回到老闆房間來找,心裡念念叨叨地說,Benny,不怪我亂翻你們夫妻的東西啊,誰叫你不把我的東西拿到另一個房間去的?

  她打開壁櫃,這個壁櫃跟對面那個不同,是掛衣服的地方多過放擱板的地方。她發現裡面掛了好多女裝,裙子什麼的一大排,看得她眼花繚亂,心想Benny好寵老婆啊,給老婆買這麼多衣服。考慮到他們倆以前不在一起,可能不是他給老婆買的,而是他老婆自己買的,但他至少是讓她買這麼多衣服,還是很寵的。

  她看了看以前她放東西的擱板,沒看見她的東西,倒看見了一些使她臉紅的玩意,除了一大板裝在密封小塑膠袋裡的CONDOM之外,她還看見一個用透明塑膠袋子裝著的一個玩意,更男人的那玩意一模一樣,不管是顏色還是形狀,達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她慌忙跳開了,生怕被人發現她看見了那東西。

  她想,今天真是撞鬼了,兩邊壁櫃都藏著「槍」,但願都是假「槍」。這兩把槍,肯定有一把是Benny的,大半這把是他的。她覺得心裡有種怪怪的感覺,不知道是噁心還是好奇,也許這是他的美國老婆的愛好。她知道那玩意叫個什麼「如意棒」,她在那本色情雜誌上看見過廣告,還附有圖片,看來真的有人買。

  她讓自己鎮定了一下,往壁櫃的頂層擱板上看了一下,她的東西就堆在那裡,占了頂層一半的位置。她把自己的東西拿了下來,關上壁櫃,清點了一下,什麼都在。她提上她的東西,來到客廳,把東西放在地毯上,有點茫然,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幹什麼。

  現在就開車回去?還是打個電話跟Benny說聲再見?或者給他留個條子?她覺得這三件事她一件都不想做。她到冰箱去拿了瓶水來喝,磨磨蹭蹭的,水喝得差不多了,還是很捨不得就這樣一下走掉。她試了幾次,提起自己的東西,往門邊走,但又跑了回來,怕象上次那樣,正要走的時候,Benny打電話來了。

  她實在被自己這種憂柔寡斷弄煩了,心想,就自作多情一回吧,給他打個電話,告訴他我現在回B城去了,看他挽留不挽留,如果他不挽留,那我就走得義無反顧了,不然就算回到了B城,還要天天後悔不該自作主張,偷偷跑掉。

  她下了決心,就撥了店裡的號碼,還是那個「冷線」號碼,又是響了好一會才有人接,但這次是Benny,他一拿電話就問:「Helen?」

  她不好意思地說:「YEAH。我想告訴你一下,我現在回去了。」

  「回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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