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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她把車開到了「紐約」路,直接就開進一個加油站去了,又跑到PAYPHONE上去打電話,還是沒找到李兵。她想,難道李兵已經帶著女兒去北京了?她交待過他,叫他走之前一定給她打個電話的。但李兵這樣的人,常常把她的話當耳邊風,可能不聲不響地就去了北京了。

  她想,如果李兵已經去了北京,那就不要緊了,Joe就找不到他了。她稍稍放了一點心,回到車裡,把車開到Benny他們住的房子前,兩個人把東西搬上樓去。那幾個小夥子正赤裸著上身在客廳看電視,見她駕到,都呼呼拉拉跑去找了T恤來穿上。

  她很不好意思,因為她這一住進來,把他們都搞得不方便了。本來人家都是兩臂清風,何其快哉,現在卻要搞得兩袖熱風,該多麻煩。她對他們說:「你們隨便點,不要把我當女的就行了。」

  他們幾個人都說:「沒把你當女的,沒把你當女的,女的來了,我們脫都來不及,哪裡還會穿?」

  Benny把她帶到老闆那個房間,說:「現在這裡就是你的天下了,我給他們講了,不許他們到這裡來用洗手間。門上的鎖是好的,你可以鎖住。」

  她看見老闆床上的床罩換成了淡紫色的,被子和枕套也換成了淡紫色的,大概是給她的特殊待遇。他見她在望她的床,就問:「喜歡不喜歡這個顏色?」

  她點點頭。她很喜歡淡紫色,覺得很淡雅,她不知道他是猜到她喜歡這個顏色,還是他自己也喜歡。她問:「你在哪裡——買的?」

  「在Wal-Mart買的,很便宜,大路貨,沒車嘛,只能去那裡買。」他說著,拿出一疊錢,放進她床邊那張桌子的抽屜裡。

  她嚇了一跳,難道他今天去接她的路上,順便打家劫舍了?她問:「你、你哪來的這些錢?你放這裡幹什麼?」

  「這是餐館今天做的錢。怎麼啦?你這麼驚驚慌慌的,出了什麼事?」

  她松了口氣,抱歉說:「噢,我搞錯了,以為你——」

  他指指那張寫字桌:「我們就這一張桌子,我每天要在這裡算一下當天的帳,可不可以?」

  她連忙說:「可以,可以,這是老闆的房間,你不要搞得好像是我的房間一樣,你該在這裡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叫她到廚房去,他把她的飯菜拿出來,在微波爐裡熱了一下,叫她吃。她根本沒食欲,但還是勉為其難地吃了一點。現在她已經開始吃少量的米飯,因為Benny從那個健身房的老闆那裡聽來的,說光吃肉不吃碳水化合物會變傻的。

  她的減肥計畫已經取得了成果,她的胃好像已經變小了,每頓不必塞那麼多進去,也不會餓得發痛了,再加上每天去健身,她已經能很容易就FIT進八號的衣褲了,有些六號的也穿得進去。

  等她吃完了,他跟著她回到房間,坐在她床邊的那把椅子上,拿出帳本和計算器,開始算帳。如果是平常,她一定會非常希望他就呆在她房間,呆得越久越好,但今天她急著打電話,就老是希望他快點算完了離開她房間。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很快就算完了,把錢和支票什麼的用個橡皮筋捆好了,放進她床邊的那個抽屜裡。

  她問:「你——把錢放這裡?」

  「一直都是放在這個抽屜裡的,明天拿到銀行去存。」

  她沒再說什麼,他站起身,說:「你要睡覺了吧?那我出去看電視去了。NIGHT。」

  她跟著他跑到客廳去,不過她是去拿電話。幾個小夥子正在看電視,好像是錄影,粵語的,嘰哩咕嚕,她一句也聽不懂,就聽見幾個小夥子看得哈哈大笑。他們見她出來了,都嚷嚷著叫她過去看電視,她說:「有點累了,想睡覺了,再說也看不懂。」

  他們聽說她要睡了,連忙把音量調低了。她說:「哎,你們不用調低聲音,我喜歡聽著電視聲音睡覺。」她跑過去,幫他們把音量又調了回去,然後拿著電話回到自己房間。

  她一進房間就關上門,躲到洗澡間去打電話,這樣外面的人就聽不見了。她撥了家裡的電話號碼,但沒人接。她讓電話響了無數遍,都沒人接。又打到李兵的幾個朋友家,還是沒人接,她只好放下,等會再打。

  其實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使李兵不相信Joe的話,在她和Joe之間,李兵肯定是相信Joe的,一方面是因為李兵一向都是站在她的對立面的,另一方面也因為Joe說的話跟李兵自己的擔心是一致的,所以他肯定相信Joe。

  但她至少要讓李兵知道她已經從Joe那裡搬出來了,這樣李兵就不會自投囉網,往Joe那裡打電話了。

  過了一會,她又打了一次電話,這次終於把李兵抓住了。李兵說剛才去拿火車票了,今晚就出發,他馬上去接咪咪。

  她告訴他自己已經搬出來了,現在住在餐館老闆專門為打工的人租的房子裡。他「噢」了一聲,沒說別的,大概不知道她是跟幾個男的住在一個屋子裡,不然肯定要竭力反對。

  她本來非常不願意李兵往這裡打電話,但她沒辦法,只好把這裡的電話號碼告訴了李兵,叫他一到北京就打電話過來告訴她旅館的電話號碼和房間號碼,她好往他那裡打電話。

  交待完了這些,她仿佛順口提起,說她這次因為房租的問題跟房東鬧了一點矛盾,這兩天Joe在外面說她的壞話。

  不出她之所料,李兵一聽她講事情經過,就責備她不該為房租跟房東鬧,李兵說:「這完全是你們不對,你們說了住到九月份的,為什麼說話不算話呢?如果是我的話,就算我搬走了,我也會付他九月份的房租。」

  她本來也沒想在房租上大做文章,只不過是個藉口,想讓李兵有個印象,Joe跟她鬧了矛盾,所以Joe說什麼、做什麼都有可能是因為生氣。她不想把今天發生的事告訴李兵,因為李兵肯定要怪她自己不檢點,說是她勾引了Joe,或者給了Joe理由使Joe產生了非分之想,李兵只需要用一句「蒼蠅不叮沒縫的雞蛋」,就可以把她打入淫婦的行列裡去。

  所以她不跟他辯論,只說:「他說他知道我們一家都小氣,說你總是用公家的電話打國際長途,如果他到你朋友單位打個小報告,保管讓你的朋友吃不了,兜著走。」

  李兵氣得大聲責備她:「你看,你看,你又在外面給我惹禍。」

  她也不去計較他的這個「又」字到底用得恰當不恰當,只說:「我哪裡知道他是這樣的人?你最好給你那幾個朋友打個電話,囑咐他們一下,如果Joe打電話給他們,叫他們都說不認識你,那樣他就會以為他打錯號碼了。」

  李兵很煩地說:「我會告訴他們的,你以後少在外面替我得罪人。我跟我的朋友,從來不會搞成這樣。」

  她說:「我是個書呆子,哪裡有你那麼會交朋友呢?」

  這話李兵聽著似乎還受用,沒再發脾氣,只說:「我會給他們打電話的,你有空的話也可以自己給他們打電話說一下。」

  她得了這個聖旨,馬上給那李兵那幾個朋友打了電話。那幾個人聽說美國還有這樣的中國人,簡直是驚訝之極:「他要告我們的狀?難道他自己不是用公款打電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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