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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晚秋的驕陽。在杜丘的跟裡頓時失去了光輝。

  唯一的證人被殺了,怎麼辦?杜丘茫然地看看車窗外。外面是一片葡萄地。先前那種滿懷希望的緊張心情,頃刻之間無影無蹤。松一座沙築的城堡,那麼輕易地土崩瓦解了。而一旦坍塌之後,連一點殘骸都不會留下,徒勞的希望將化做一陣狂風,把殘留的沙子吹得一乾二淨。

  他又拿起報紙看下去。

  一條新聞的標題:《殺人犯是逃亡檢察官杜丘冬人嗎?》

  報上登載了殺人現場的說明。雖然偵查總部沒有發表肯定性的意見,但通篇內容都暗示出,杜丘冬人就是兇手。橫路加代是被勒死的,橫路是個男人,所以在打昏後被勒死——犯罪手段一致。而且,杜丘之所以要去北海道,執拗地在山上漂泊流浪,又極其冒險地獨自夜航潛回東京,唯一目的就是要執意報復橫路敬二。報導上明顯暗示出這一點。

  ——是執意嗎?

  確實是執意。為了報復,也是為了搞清真相。但是,這些都已成為泡影。橫路夫婦不在人世了,只要殺害朝雲忠志的罪犯不交代,自己無辜的罪名就終生不能洗雪。

  他感到渾身癱軟無力。

  可以想像得到,兇手一直是在等待著這樣一個時機,來殺害橫路敬二。自己又中了奸計了。人們會認為。是乘坐賽斯納177型飛機在茨城水面降落後去向不明的杜丘,潛入了東京行兇殺人。殊不知,他正在為潛入東京而東躲西藏,繞著大圈子剛剛來到這裡。即使一口咬定說殺害橫路敬二的不是自己,也無法證明自己當時不在現場。如果說有證明,那就是昨晚遇到的那個賣小玩意兒的人。但他不可能看清杜丘的臉,而且也根本想不到那就是逃亡的檢察官。況且當時他已酩酊大醉。

  杜丘心裡很清楚,自己一旦被捕就將有口難辨。這堅如鋼鐵的圈套,就要完全收攏了。越掙扎,套得就越緊。

  又一條新聞的標題,《全力逮捕杜丘嗎?》

  報紙上報導了已成立專門搜查班的消息。

  一旦認定橫路敬二的被害是杜丘所為,那麼無論是檢察廳還是警視廳,都要被逼得走投無路而採取最極端的作法。

  ——大反擊就來了……

  杜丘感到一般徹骨的寒意。和北海道不同,現在已經踏進了擁有巨大權力的警視廳和東京地方檢查廳的勢力範圍。杜丘深知這個權力機構所具有的能量,它會在人們身上套上難以解脫的金箍。

  ——坐這列火車大概有危險!

  杜丘想,他們既然認為殺害橫路的兇手就是自己,那麼早已怒不可遏的警視廳一定要全力以赴進行逮捕。只要列車一到東京,警察立刻就會沖上車來。他們不會在別處,肯定是在八王子車站。

  杜丘站起身來,已經刻不容緩。列車駛入大月站,他下了車。在逃亡生活的旅程中,杜丘的感覺已變得象動物一樣敏銳。一預感到有危險,立刻就能隨機應變。他已經學會了運用思考神經做出最迅速的反應。

  他來到出站口,把到達東京的車票遞過去,然後漫不經心地踱步而出。檢票員疑惑地看了看這個高個子男人。

  他經過20號國道,向猿橋方向走去。這時中午剛過。

  畢竟到了晚秋,陽光也裝上了一層黃褐色。紅葉半落的山巒,色彩斑瀾地緊貼在公路兩旁。

  他打算從猿橋上山,超過山梨縣和東京的分界線。這條分界線,是從陣場、景信起始,經過三頭山,一直通到雲取出、秩父山地的一條山嶺。如果能從那裡進入西多摩郡,到達五日市,就有把握潛入東京了。

  為了不被抓住,杜丘不惜選擇了長途迂回的道路。他在太平洋沿岸的地島灘海而降落,然後往別號國道搭上一輛卡車,到了水產。通常的話,應該在水戶住上一宿,然後直奔東京。但杜丘卻搭上了另一輛去福島縣白河的卡車,連夜到了白河。接著從白河繼續北上,到達郡山,經過新海,又前往長野市。從太平洋沿岸,一直繞到了日本海。

  他從報紙上得知,只有這條路線可行。因為茨城、楊木。千葉、琦玉都設下了警戒線,直接去東京勢必要自投羅網。

  如果去自投羅網,為什麼還要拼死駕機夜航呢?躲過雷達,躲過自衛隊的飛機,不顧一切地飛過來,就全都成為毫無意義的事。不,那樣,逃亡生活就將被無謂地葬送。要果斷堅決,但更重要的是有動物般的謹慎與小心。杜丘現在已經能夠嗅出某種程度的危險氣味了。

  他沿著小溪,登上一條伸進河谷的山路。小溪兩岸,竹雞咕咕咽、咕咕咽的叫聲此起彼伏,空氣清爽宜人。

  潛入東京以後,又該怎麼辦?

  此刻,他絞盡腦汁想著的,只有這件事。如果橫路還活著,就可以設法找到他,讓他承認誣告,弄清指使者,由此就可以深入到那座隱蔽著最陰險而狠毒的犯罪動機的森林。可是現在,這種希望已如煙消雲散。如果想要追下去,就只有從朝雲忠志的死因入手了。

  能夠揭出真相嗎?他毫無把握。

  要揭出真相,就必須弄清朝雲和猴子喝下阿托品時所用的容器是什麼。只要弄清它,就能弄清罪犯是如何使朝雲和猴子喝下阿托品的。但是,目前唯一的一條線索,只是香煙冒出的煙。他想到了猴子和熊,想起在新宿與酒井義廣相會的武川洋子養的那只受傷的鶇鳥……

  「是香煙冒出的煙?」杜丘叼著煙捲,自言自語地說。煙怎麼能裹住阿托品液體呢!他苦笑了一下。

  阿托品也是幻覺劑?他想起了這個似乎終生難解的課題。

  當然,能否最終解開且又另當別論,可就這樣一聲不響地悄然退去,是絕對不行的。橫路夫婦已成隔世之人,時至今日已經不能再指望洗雪沉冤了,這恐怕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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