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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是嗎……」

  在原田腦海中,浮現出居住在高知縣四萬十川汽水域的原田保高。原田老人不是也說過有人來打聽過同樣的事嗎?那個人就是貝克的調查員吧。

  「中央情報局在警察方面也有來源。通過這個來源,得知你父親有三位舊友,並且他們三人也踵死亡,同時還知道了其家屬洩露過四人都曾進過科羅拉多州的收容所。到此為止,還有什麼呢——一切都一目了然。貝克認為是我們雇人殺害了四人,使一面觀察我們的動靜,一面回報國內。中岡君身居執政黨幹事長要職。這樣重大的事件,沒得到上級的指示,他們自己是不敢擅自行動的。得到報告的中央情報局本部也不能擅自處理,最後只能稟報總統……」

  島中的聲音混濁了。

  「那麼……」

  「總統一方面對中央情報局發出鉗制令——立即停止搜查,一方面派遣心腹與中岡會見。這就是前一個星期的事情。總統也是迫不得已,即便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也要成立半永久性組織——這就是美國的國情。貝克調查的事情要是披露,那將會引起整個美國社會的喧嘩,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惡夢將復蘇,輿論將返回過去,美國國會可能會作出非難日本的決議。如果這樣,在此之前建立起來的日美關係將急劇惡化。總統感到有必要迅速弄清事實真相。」

  「那麼,中岡說了嗎?」

  「從某種程度上講,中岡也是不得不說的。若要矢口否認說與己無關,貝克就必須釋放野麥涼子。這樣一來,報刊等輿論界就會立即宣傳『庫拉西』事件,對事件背景大書特書,並用懷疑的目光看待你父親以及三位夥伴的死亡。倘若這樣,一定會如同捅了馬蜂窩一樣,天下沸騰,局面不可收拾。」

  「於是就……」

  「正如你想像的那樣,政府間達成了秘密交易。總統令中央情報局停止調查,把報告永久性地束之高閣;中岡君敘述昔日的事件,以便使美方能瞭解事實真相:日方警察的搜查在某個時候停止——約定把一切都埋葬在黑暗之中。」

  「那,野麥涼子怎樣了呢?」

  「我,不知道。」

  「不會不知道吧。」

  「聽說貝克用軍用飛機把她帶到美國去了——僅知道這點兒。」

  「……」

  「我所聽到的只有這些。是聽中岡說的。」

  「要殺害嗎?」

  「可能是吧。」

  島中平靜地說。

  「我說的都是實話。我終於意識到了,自己所犯的罪行是可怕的。我們現在約定好,我把剛才敘述的事情原封不動地向警察自白。不過,我還有一個擔心……」

  「什麼擔心?」

  「我恐怕要被殺吧。」

  「被殺,被淮?」

  「我去向警察坦白。警察面對這樣重大的事件,會張惶失措,因而與中岡幹事長取得聯繫。其結果可以預見,大體是被釋放,說是改期聽審,但在那個改期的期間內,我就消失了。來除掉我的不是根來組,八成是中央情報局。他們會作周密的安排,來掩蓋我的死亡。」

  島中說話的語氣,如同預測旁人的事情。

  「有可能。」

  莫說是美國中央情報局,就是日本警察也詭計多端,令人猜測不透。事件不能披露。島中要是自首,就會被殺。據說被帶到美國的野麥涼子也要被殺。知情者一個一個地被殺害,最後,被捏造出來的罪犯橫田洋一以殘暴殺害原田光政、季美而定罪,並處以絞刑了結此案。

  「不僅是我,」島中仍象在談旁人的事情那樣。語調平緩地說。「在近期內,你也會在什麼地方被人發現。在此以前,你的敵人是根來組。根來組並非什麼了不起的對手,然而,從今以後,中央情報局就是你的對手了。警察也不站在你一邊。為除掉你而暗中進行的瞭解,已經就緒了,無論逃到什麼地方,也擺脫不了你那悲慘的命運。真值得同情,已經無路可逃了。」

  「是嗎?」

  「大概是吧。」

  「我不想往什麼地方逃。」

  原田點燃了香煙,眺望著漆黑的海面。

  漁船的燈火閃爍可見。

  島中的坦白是真實的,這從事件前後聯繫起來考慮便可以確定。包括父親在內的四位夥伴歸國後須用幽靈戶籍、拋棄故鄉生活,是因為有曾用盟軍士兵和平民做活體實驗這種虐殺的沉重包袱。父親他們異常懼怕作為戰犯被送上絞刑架。可是作為下級士兵的父余他們並沒有責任,這是很清楚的。

  下了命令只有執行。而且,父親他們當對年僅二十左右,沒有現在年輕人所具備的那種卓識。那對灌輸的是軍國主義數育,充滿著帝國必勝的信念,而美英都是鬼畜。對於虐待鬼畜一樣的故國俘虜,有什麼必要為此煩悶不安呢。

  強姦鬼畜一樣的白種女人又有什麼克制的必要呢?

  就這一點,同現在的年輕人比較可能有不同之處。這些人,一面鼓吹自己的思想,一面又慘無人道地大量殺害同類;這些傢伙,毫無顧忌地扔炸彈傷人。如果說這種行為也能稱為思想,那只能是所謂軍人的思想。

  但無論如何,原田對父親的昔日並沒有批判的情緒。

  拋棄了故鄉,頂用幽靈戶籍,戰戰兢兢地生活了二十幾年。倘若說從前曾有罪過,那麼這種罪過也已被洗滌清了。

  不能饒恕的是島中和中岡。島中和中岡是醫科大學畢業,與士兵相比,教養有天淵之別,並且又是大佐,在研究所是絕對的權威。島中和中岡首先姦污白種女人,玩膩了才交給士兵。兩人若是懂得軍紀,是不會發生邊種事情的。僅限於活體實驗,是迫於軍今而無可奈何,從這個意義上講,島中和中岡也可以說是戰爭受害者。

  但是,島中和中岡在撤退之際,殺害了所有的工作人員。由於沒有殺死在此之前就逃亡了的父親等四名士兵,他們就感到自身的安全無保障,搜尋的目光一直沒有合上,認為只有殺死四人才能領到免罪護身符。在島中和中岡身上,原田看見了權力者常常具有的無比殘忍和狡詐。為了保身,殺了近二十人,還想殺害剩下的四人——他們異樣地貪戀自己的生命。

  不過,島中和中岡也忘卻了惡夢。

  在三十餘年後,當那四人當中的一個,作為病人出現在自己面前時,也沒能想起。

  當時,在窺視到武川惠吉大腦深層的記憶時。島中的驚恐萬狀是可以想見的。可憎的東西。過了三十餘年,即使成為教授也……不,可能正因為是教授等大權在手的人,才能很快地湧現殺意。權力常常產生罪惡。

  島中和中岡又染指了慘殺。

  ——中央情報局呢……

  原田丟掉了香煙。

  中央情報局要著手除掉原田,可能確實如此。若在這種時候自已被殺死,事件就徹底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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