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村壽行 > 不歸的復仇者 | 上頁 下頁


  「沒有什麼可說的嗎?」

  「沒有。」

  原田擺擺頭。

  「愚蠢!你沉默吧,只是危險可能更迫近野麥涼子了。細細地權衡一下吧!」

  「給我回去。」原田冰冷地說,「我自己幹。」

  沒有什麼想對警察說,再則也沒有什麼可說。也許,父親頓生疑竇的是,他那三位舊友蹊蹺地相繼死去——武川惠吉死後未隔數日,北海道的北條正夫又死於車禍,正因如此,父親僅僅見到報紙的報道,就匆忙趕到北海道去了。若是在平常,這麼遙遠的路程,拍封唁電或送去香奠就足夠了,親自趕去一定是有必要知道死因。隨後父親又掛電話給大阪的關根,正說明他已深感北條之死非同小可,因此才打算與唯一剩下的關根廣一商量。可是,就在父親到達大阪的同時,關根廣一也死了。從那以後有幾天的時間,父親去向不明,回家時他已心衰力竭了。他還準備辭去汽車司機的工作,並等義之和季美上班後,做出走的準備,把裝有衣物的皮箱藏在汽車中。峰岸的部下發現了皮箱,峰岸便以推測父親要出走,去銀行調查,近2O0萬日元的現金已被提走。這些錢在原田家行兇現場消失了。

  峰岸委託北海道警方調查有關北條正夫的死因,對方答覆說,是事故死亡或是蓄意謀殺,正在調查之中。峰岸僅僅知道這些,至於武川惠吉和關根廣一的事情卻一無所知。

  原田計劃待葬儀一結束,便立即著手調查三人的死因。在三人死亡的周圍,一定潛藏著一個令父親感到恐懼的幽靈,若再往前追溯,父親的沉默不語……包括父親在內四位舊友的過去,無疑發生過什麼異常的事情。倘若警方出面調查,死者家屬可能會因怯懦而不敢吐露真情,況且原田也從未閃現過這種念頭,即要依靠警察偵破此案。實在太殘忍橫暴了,父親、妹妹、戀人同時慘遭殺害。此刻的原田只有憎惡,他決心用自己的手結束兇手罪惡的生命。

  法律確實是正義的,也會嚴懲兇手,但是無法找到能夠消除原田那滿腔仇恨的條文。

  8

  似乎有人跟蹤。夜裡,在練馬站原田察覺到有人跟蹤。一個青年男子,在人群中窺探著原田,偶然目光相遇,那男子若無其事地避開,又消失在人群中。這跟蹤者的目光,冷若冰霜,又如同豹子盯住自己的獵獲對象那樣,陰險、兇殘。乘出租汽車去訪問武川惠吉家的途中,也看見了同樣使人不寒而采的目光,是路旁的行人還是錯車時的乘客?這些都模糊不清了。

  是一個組織嗎?原田感到微微的驚悸。經過反復思考,不能認為兇手的目的僅僅是殺死父親,而妹妹純屬偶然被捲進入的,妹妹也應包括在謀殺的對象之列。他們將武川北條和關根三人的死,都偽裝成事故死亡,僅僅父親是遭槍殺,這是因為那個組織知曉,父親已覺察到這一連串的死亡。只有父親敏感地意識到有什麼事情正在發生,三個人並非死於一般事故。於是,那個組織已無暇再巧裝事故了,因為有了戒備,再偽裝事故死亡決不是件容易的事,況且萬一父親去找警察,將三人之死的可疑點全盤托出……所以槍殺了父親。那組織見到父親自大阪返回後,沒找警察而對兩個孩子講了些什麼,為此十分懼怕,所以執意要殺絕一家三口以斷禍根。殺死父親、妹妹然後迅速離去,只需兩、三分鐘時間,之所以這樣從容地強姦了妹妹,是因為在等待自己歸來。然而,野麥涼子的意外出現,使計劃落空了。

  葬儀完畢後的翌日,他再訪了武川家。原田擬定了一個計劃——從這兒飛到北海道,然後再飛到大阪,重複父親走過的路線。這是一個異常艱難的計劃,那個組織倘若覺察,是決不會輕易放過的。

  原田在乘坐電車的途中,心裡琢磨著:塔伊沙——這是武川家屬說出的,是武川莫名其妙地說的話。武川接受了島中院長的診斷,並剛進行麻醉分析後,就如同夢囈式地說著:「是塔伊沙……可能是塔伊沙」,又希望轉換醫院。這個「塔伊沙」是什麼呢?原田試著給這幾個假名的讀音安上漢字,立刻就想起了「大佐」、「大差」,然後無論怎樣左思右思,也想不出來了。顯然不是「大差」,武川想換醫院,但中央醫療中心是高級醫院,當然沒有理由要離開那兒。因為膽怯?「塔伊沙」是「大佐」或是人名?若是人名,其它的漢字也不是不能考慮的。原田假定有這兩種可能性。

  假定為大佐——武川因車禍而出現記憶傷害,院長用麻醉分析進行檢查,麻醉醫生當然也在場。武川可能認為這兩人當中的某個人是「大佐」,並且非常懼怕「大佐」。

  假定為人名——例如「泰左」這個名字,可能是院長或是麻醉醫生過去的名字,也是合乎情理的。武川就是懼怕那個男子。

  再者,除院長和麻醉醫生之外,主治醫生、實習醫生和護士也可能在場。倘若這樣,可以設想,除主治醫生而外,在武川見過的其他人中,有大佐或者名叫「塔伊沙」的人。

  重要的是線索:據武川家屬說。父親來訪時,也是這麼對他講的。父親可能因此受到震動,正是基於這個原因,才促使他匆忙去北海道瞭解北條的死因。要解開父親和他的三位舊友神秘死去之謎,這個「塔伊沙」可能是關鍵所在。武川臨終時趁家中無人之際潛入的小偷,也不能說與此完全沒有關係。

  哦,要注意後面的尾隨者!

  倘若美軍也參與了尾隨者所在的組織,那就不是一個尋常的對手了。然而,原田已下定決心要搏鬥到底。他打算尋找時機,抓住尾隨者,即便是打個半死,也要讓他開口。警察雖然有強行搜查權,但象這類的事情,峰岸卻做不到——這超出了警察的權限範圍,從而也就完全抵消了警察的作用。原田是不存在這些顧忌的,他只有滿腔的憤懣和由此產生的復仇烈焰——非把這個尾隨者打個半死而決不寬恕!

  美軍!

  突然,原田若有所悟地想到了什麼,他凝視著夜空思考著——難道不能認為美軍與「大佐」之間存在著某種聯繫嗎?原田回想起從武川家屬那裡聽到的關於武川的軍曆。「特尼安島」——這就是武川家屬所僅知的。與原田的亡父一樣,武川也緘口不談往日的事,僅僅是在結婚之際,做過簡短的說明。昭和十九年①七月,美軍在特尼安島進行登陸作戰,同年八月,日本軍方發表了島上全軍將土為國捐軀的戰報。但實際上,武川是被捕而被送到美國科羅拉多州的收容所。

  【①昭和是前日本天皇裕仁的年號。昭和十九年相當於公曆1944年。】

  父親也是緘口不談自己的軍曆。哦,原田猛然想想,父親曾經說過,自己在什麼時候出征過南方並被俘,大概也是到了科羅拉多州的收容所。

  四位舊友當時是否都在特尼安呢?是否他們又是一起去的科羅拉多州收容所呢?在那兒他們又遇見了什麼呢?戰敗後歷經三十餘年後的今日,以「塔伊沙」這一謎語為發端,四人相繼被害,並且可能又涉及到美軍——原田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夜空。

  出了信濃町站,已是夜裡十點過了。原田穿過外苑,再有十分鐘就可以到家了。他喝了大量的酒。家裡的燈火熄滅了,笑語歡聲也永遠永遠地消失了,一切都不可能再逆轉。家,已變成了一具亡骸。

  原田穿過街道時,肩膀碰到了迎面並排走來的兩個男子,原田雖想避開,對方卻故意不讓。

  「對不起。」

  原田按照通例倒了個歉,對方卻勃然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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