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森村誠一 > 致死坐席 | 上頁 下頁


  弦間赴美確實是留學。他以前在東京一家二流飯店當男侍,從早到晚給客人送菜斟酒,膩煩極了,所以他飛向了美國。

  他的如意算盤打得挺好:在日本找不到合適的行當,到了美國說不定就會有所作為。他相信美國建國時期的神話,認為美國是個機會均等的成功之國,所以就拿出了年輕人那種愣頭愣腦的闖勁。

  他首先進入洛杉磯面向外國人的英語學校。他認為只要掌握英語,回日本後就肯定能派上用場。

  機票和住宿費均由在飯店工作時同居的女招待用其積蓄提供。她心地善良,深信弦間修完「洋學」後就能回國結婚這個劃時代的空頭支票。她犧牲了自己的青春年華,將自己的全部積蓄傾注到了弦間的「留學」之中。

  她堅信:只要弦間歸國,她就能成為「洋學者夫人」。她只吃飯店的工作餐,衣服也只著制服。為了節省房費,她竟住在飯店工作人員休息室,將積攢下的錢送給弦間。

  弦間倒挺愜意,連個盤子也沒刷過,盡情地享受舒適的美國遊學。多虧了她在日本像輸血一樣的資助,他才得以維持留學生活,因為美國根本沒有一份合適的活兒。任何國家都不會有無條件提供舒適生活的優厚待遇的。

  特別是美國,將持有觀光簽證和留學簽證的人的勞動視為違法行為,若被移民局發現,就要令其回國,嚴重者甚至還要強行遣返。可在留學生中,明知違法但仍偷著工作的大有人在。

  在這種情況下,連勞動許可證都沒有的弦間要想尋覓到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真是異想天開。來到美國後,他方知生存競爭的殘酷性遠遠超過了日本。

  可以說美國是世界「淘金者」雲集之處。那些在本國混不下去的人都是信奉到了美國就能發跡這一移民時代的神話而投奔過來的。以定居為目的的就職條件非常嚴格,所以就以觀光簽證和留學簽證來美,然後潛藏下去。正因為這裡是人種坩堝之國,故此地的生存競爭也屬國際性的。

  弦間膽怯了。他已被人種間廣泛展開的生存競爭的悲慘景象所壓倒。單一民族國家的國民,乍到一個多民族國家中去,馬上就會敗下陣來。

  海洋把日本與外國隔絕了,這與大陸國家的人們由於受國界限制不能同接壤的外國打交道一樣,日本人也沒有對異種文化、不同人種的適應性,對外國人只能以複雜的心態來觀察,惶惶不可終日。

  像外國人來到日本一樣,日本人去海外深入到外國人當中也會陷入歇斯底里般的狂躁狀態,再加上語言不通,便更加重了這種窘境。

  當初弦間也陷入了這種窘境,成天無精打采,閉門不出。他怕上街。

  擺脫這種窘境的機會倒挺有趣,那是與他同一公寓的日本留學生硬拖他到長堤城①去觀光為轉機的。來到海岸卻沒有下水游泳,只是漫不經心地觀賞那躺在沙灘上的食肉人種的龐大軀體。這時,有位中年白人婦女叫了他一聲,弦間不懂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便自卑地跟著她走去。誰知他被領到了汽車旅館裡,被玩弄一番後,還送給他20美元。

  【①長堤城: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著名觀光地帶。】

  離開日本後一直強忍著禁欲生活的弦間,積蓄了飽滿的體能,使那位白人婦女得到了滿足。

  第二天又到海邊去,那位白人婦女又向他介紹了另一位白人婦女。樂於此道的弦間慢慢將長堤城當作「工作場地」了。他在美國的自卑感不知不覺之中便拋到了九霄雲外。弦間將以前對日本女子施展的高超技術延伸到了美國女人身上,有關弦間的佳話漸漸在聚集於長堤城的性饑渴的闊太太們中傳開,弦間的收入也不斷增多。

  這種工作既不要勞動許可證,也不需要語言訓練,而且能消除自卑感、賺好多錢,真可謂是「一箭數雕」的「最佳行當」。這種卑賤的男人在美國叫做海濱公子(原意指衝浪教練),是專門向女人出賣肉體的。

  然而,弦間卻對這種卑賤不當回事。既可滿足旺盛的欲望,又能賺錢,天下哪有如此美差呢!客人個個都是上流社會的女人,她們都挺寵愛弦間。這裡沒有日本人海濱公子,所以他被視為珍寶。她們不光付錢,還贈送各種禮品。多虧了她們,弦間嗅到了上層社會的氣息。

  日本的戀人仍不斷給他寄東西,而在此又有那些蓄滿力量的女人結群向他進貢。勿庸置疑,他真能在此定居生活了。之所以丟棄這些榮華富貴踏上回之路,是因為他名聲太響,驚動了當地警察的緣故。

  及早捕捉到警察動向也是他的主顧。弦間的主顧中有的通及警察局的上層。若是弦間敗露,她們也要受牽連。儘管禁果尚蘊藏著充足的甘汁,她們對他仍依戀不舍,但商量一番後,還是決定讓弦間暫且回到日本去。

  在辦理弦間回國的具體事宜上,客人們十分默契。當弦間尚不知所以然時,機票已經準備好了。送別會雖然不敢聲張,但規模卻相當盛大。客人中竟有同他揮淚惜別的。金錢之外,他還收到了很多餞別禮品。

  出發那天,有好幾個人偷偷來到機場為他送行。她們避開別人的視線,以眼光和表情向弦間道別。弦間似乎感到他已「征服」了美國。

  在美國他雖然沒能坐上「頭等座位」,但給主顧留下的印象,卻是「征服」的一種表現。儘管這是不知廉恥的征服,可她們仍要回味弦間帶來的甜蜜歡樂而徘徊在長堤城吧!

  在轉過身子背向送行客人的同時,弦間便盯上後町那美了。這是他留美生活中一個閱歷的真實寫照。

  歸國後暫且到一直寄錢來的那位女招待那裡安身,然後慢慢找個工作。現在手頭上已有在美國賺的那麼多錢財及餞別禮品,根本不必急於找飯碗。

  弦間憑經驗預感到:後町那美今後很可能成為他的搖錢樹。

  可他明白:這種獵物決不可急於求成。

  如果光貪圖女人的身子,馬上就可勾引,可弦間的目的是要長期吮吸在女人身後的巨大甘果的汁液。為此,現在只能放長線,必須花費時間慢慢收攏手中的網。

  弦間正盤算著這一預謀時,空姐的廣播說馬上就要到東京機場了。從舷窗看到離別兩年的日本,她是多麼整潔美麗啊!遠方的洋面上淡淡的夜幕悄然而至,機內人聲嘈雜起來。弦間猶如一位精神抖擻的武士,結束了一場戰鬥,又重新奔赴新的戰場。

  4

  「我真希望能在日本再見到您。」

  弦間伸出了誘惑的魔掌,那魔掌充滿了自信。對方是會接受這一招的,因為此前他已充分營造了這種氛圍。

  「哎,好的。」

  不知那美明白不明白弦間的用心,她隨即應允了。

  「我住這家飯店。」

  弦間推舉出了東京的代表性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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