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森村誠一 > 野性的證明 | 上頁 下頁
五〇


  深秋柔和的陽光像無邊的透明的粉屑,撒到坐在公園長條椅子上的人身上。金色的陽光中間蕩著扣人心弦的電影的餘趣,使味澤的全身浸潤在柔媚超逸的境態中。眼下,賴子不會暴露本性。味澤的身軀酥軟軟的,困意逐漸向他襲來。

  這時候,遠方傳來了馬達的轟鳴聲。這聲音打破了星期天下午的恬靜,刺人耳鼓。味澤覺得這聲音與己無關,並沒有怎麼介意。儘管轟鳴聲離公園似乎越來越近,但味澤卻在閒適逸然地品味著已經降臨的睡意的愜趣。當睡魔輕輕地碰著意識的觸鬚,和意識戲耍時,這種超然的愜意是不可言喻的。然而,儘管他眼神恍惚,神遊魂蕩,但這種微妙的均衡只要一打破,他就會驅散睡意,喚醒意識。他懶得睜開眼睛去弄清聲音究竟是怎麼回事。

  突然,賴子的身體篩糠般地哆嗦了起來。她哆嗦著,屏息靜氣、全神貫注地注視著遠方的動靜。

  馬達聲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旋繞轟鳴。賴子的神態逐漸使周圍一帶的空氣凝滯起來,驅散了味澤的睡意。

  「賴子,怎麼啦?」

  在他剛開口問賴子的同時,賴子疾聲呼喊起來:「爸爸!危險!」

  「危險?什麼事?」

  當他再問賴子時,旋繞的轟鳴聲已經急匆匆地沖到了跟前。

  「賴子,快跑!」

  味澤拉起賴子。剛要離開長椅逃跑,就被十幾輛摩托車殺氣騰騰地包圍過來了。

  摩托車群團團地圍著木然呆立的味澤父女倆,猶如戲弄落網的獵物一般,步步進逼,縮緊包圍圈。這些年輕的暴徒,清一色地頭戴盔帽、身穿黑皮夾克。他們是一群流氓,口喊奇聲怪調。駕馭著鋼鐵怪獸,緊擦他倆身邊飛馳而過。一輛摩托車從嚇得縮成一團的賴子身邊駛過時,車上的人伸出一隻腳,把賴子絆倒在地。後面的摩托車緊挨著她身邊一輛接一輛的急馳而過。

  「賴子,別動!」味澤用自己的身體保護著倒在地上的賴子。

  味澤不能把賴子拉起來,情況萬分危急,只要稍一動彈,就會被摩托車輾死。由於恐怖,賴子蜷縮成一團,喊都喊不出來了。塵土飛揚,視線朦朧,轟鳴聲奪去了聽覺,長條椅被撞翻在地滾來滾去。

  同在公園游憩的市民神情茫然的望著他倆。第一道衝擊波已經過去了。在第二道衝擊波來臨之前,還稍有瞬息的工夫。

  味澤扶起倒在地上的賴子,拔腿逃跑。在公園廣場的盡頭,有一片樹林。估計「飛車族」總不會追到這兒來。

  然而,剛跑出幾米遠,就被第二道衝擊波給纏住了。喇叭好像是在嘲笑他們跑也跑不了似地嘎嘎怪鳴。

  「哪一位幫我們報告一下警察!」

  味澤向逃進樹林裡的市民求救。但萬沒想到,身處安全地帶的市民們,竟然冷眼旁觀,好像在觀賞巧遇的熱鬧非凡的精采節目似的。其中還有人邊看邊笑。

  「求求你們,哪位給警察……」

  味澤的哀求聲被再次沖過來的第二道衝擊波的轟鳴聲吞沒了。這次的攻擊勢頭更加兇猛。非常清楚「飛車族」是沖著他倆來的。

  在味澤的心裡,產生了一種似乎就這樣被他們活活地折磨死的恐怖感。

  若是自己一個人,不管怎樣,總會逃得掉。但是,領著賴子,他毫無辦法。

  這時,他對「飛車族」並不感到懼怕,而對那些一邊嬉笑,一邊把他倆的危難當作精采節目來欣賞的市民們倒是感到有點兒難以形容的恐怖。

  這是一種整個羽代市與他們為敵的恐怖。整個羽代市正在利用「飛車族」把味澤父女倆幹掉。這種恐怖感使味澤受到了沉重的壓力。

  「賴子,使勁兒地拽著我,只要是不被撞倒,就不要緊的。」

  味澤抱著由於恐怖而僵直的賴子的身子,只有等待著這場風暴的過去。第二道衝擊波終於過去了。

  「好啦!現在快跑!」

  兩人好不容易才逃到了樹林中的安全地帶。「飛車族」們好像也死了心,一聲聲地怪叫著,揚長而去。

  「賴子,不要緊吧?」

  當知道他們確實已經完全離開以後,味澤這才有工夫注意賴子的身體是否受了傷,一看,膝蓋正在往外滲血。

  「哎呀!你受傷啦!」

  「稍微蹭破了一點。」

  賴子終於開口了。

  「怎麼,已經完啦?」

  附近傳來了市民們竊竊低語的問話聲。他們聽到「飛車族」正在胡作非為的傳聞後,恣意聚群起哄,爾後又三三兩兩開始散去。

  當味澤父女二人被「飛車族」當作玩物的時候,他們只是在一旁興致勃勃地觀望,即使二人被輾死,恐怕他們也會不聞不問。

  這幫傢伙!

  他怒火中燒,在即將爆發的時候,一種想法像一道閃光似地掠過了味澤的腦海。

  在這幫暴徒的背後,不正是有一個意圖在起作用嗎?這難道不是為了讓味澤死了追查殺害朋子罪犯之心,罪犯一夥故意前來進行的恫嚇嗎?若不停止調查,就把我幹掉!方才的胡鬧,並不是過路的「飛車族」對遊園的人策劃的一場惡作劇。他們把味澤父女倆包圍起來,有組織地、執拗地分批向他們衝擊,這種行動是在一種明確的意圖支配下的作戰行動。

  證實存在著這種意圖的是,賴子事前就通過直感察覺出來,顯出了預知危險的「直觀像」。所謂的意圖,就是殺機。在殺機的背後,隱藏著整個羽代市的敵意。市民並不是在袖手旁觀,而是打心眼裡期望把味澤父女倆幹掉。不是嗎?多虧賴子的「直觀像」,父女倆才得救。假如他倆在此被弄死了,整個羽代市也許會一致隱瞞,輕而易舉地把死因掩蓋起來。

  當想到全市的市民都是敵人的時候,味澤的內心不由得顫抖起來。這種顫抖不是軍人臨陣的緊張心理,可以說,它是一種戰慄。

  「賴子,以後可千萬別一個人出去,放學回家,也要和同學們一塊兒走。」

  賴子爽快地點了點頭,方才的恐怖似乎已滲透到她的骨子裡了。

  在「飛車族」的背後假如有犯罪的意圖在起作用的話。罪犯一定知道味澤正在追蹤他。或許是罪犯從山田道子那兒瞭解到味澤在接近她,從而一直監視著味澤的行蹤。罪犯開始的蠢動,恰恰表明味澤的追蹤正準確地步步逼近。

  強姦山田道子的罪犯和殺害朋子的罪犯到底還是同一個人。

  然而,罪犯一夥由於過分的焦急,他們在此留下了重要的線索,這線索就是暴露了暴徒的存在。也許罪犯是一個對「飛車族」很有影響的人物,或許罪犯本人就是「飛車族」。據曾碰見山田道子遭到淩辱的過路人說,罪犯逃得很快,假如罪犯就是這些「飛車族」的話,當然跑得快了。只要跟蹤「飛車族」,就可以找到罪犯。

  四

  井崎明美的屍體雖已順利地找到,但那僅僅是揭露了井崎照夫和奈良岡聯枝合謀騙取保險金的殺人案件,搜查本部所期望的結果卻沒有馬上暴露出來。

  羽代警察署雖然大為丟臉,但那並不是它致命的過失。對騙取保險金一事,由於手段高超,他們輕率地簽發了事故證明。即使不免受到辦事草率的指責,但總還是扯不上有同謀關係。花魁潭本來就是個很難找到屍體的鬼地方,掉進深潭的屍體縱令沒有發現,但已死的情況還是確鑿可信的,這不能成為拒絕簽發事故證明的理由。

  企圖轉換屍體的井崎,恰好中了岩手縣方面佈置的圈套,不言而喻地把他同羽代署的勾結關係弄得一清二楚了,但是,岩手縣方面的期望並不在於揭發井崎和羽代署的勾結,而是在於從羽代河的堤壩找出井崎明美的屍體來牽制大場一夥。這個目的或許可以認為已經達到了。

  從羽代河的堤壩找出一具自己部下的妻子的屍體,這定然會使在收買河灘地問題上心裡有鬼的大場一夥感到心驚肉跳,也許他們對味澤也一時顧不得下手了。

  圈套分明是村長他們自己親手佈置的,但竟能這樣巧妙地逮住獵物,就連村長他們也暗暗地感到驚奇。由於獵物的上鉤,從而爭取了使味澤有周旋的時間。味澤,周旋吧!你會露出致命的馬腳來。北野宛似味澤的影子,形影不離地尾隨著他,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