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森村誠一 > 人性的證明 | 上頁 下頁
七九


  「願意的話,我可以幫忙介紹一份適當的工作。」新見非常客氣地向他提議道。

  「好意我領了,但我不想在這些事上再麻煩您。」小山田乾脆地說道,要是沒有妻子,同新見之間也就不會有任何聯繫。即使新見今後還什麼贖罪的行為,但他竊人之妻的事實也是永遠不會改變。不能將自己今後的生計,託付給一個偷自己妻子的男人。

  「對不起,算我瞎操心吧。」新見也覺得自己是多此一舉。

  「那麼,就此別過。」

  「多保重,祝您愉快!」

  兩個男人就此分手,各自都認為恐怕不會再碰面了。共同擁有一個女人的兩個男人,在那女人死去的同時,都失掉了無法代替的無價之寶。

  ——也許今後再也遇不上像這樣好的女人了!——一種共同的失落感,宣告了他們共同追求的目標就此終結。

  ***

  八杉恭子自己坦白了所犯的全部罪行。

  「當約翰尼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時,我為能與兒子重逢驚喜萬分,同時又為我的一切都將因此而毀掉感到萬分絕望。聽約翰尼說,他在紐約偶然看到了介紹我的出版物,才知道了我的消息。他一到羽田機場。就立即和我聯繫。我就讓他住東京商務飯店,因為那裡有丈夫的辦事處,易於聯繫。約翰尼的父親戚爾遜在二戰結束後進駐日本,我就是那時與他相識的。當時,我是東京一所私立女子學院的學生,寄宿在東京的親戚家。由於戰火激烈,我曾一度回鄉,但是,已體驗過城市生活的我,在鄉下小鎮上覺得憋得實在無法忍受,後因學校複課,就不顧父母的堅決反對,我再次來京,遇上流浪者的糾纏,在危難之際,威爾遜救了我。威爾遜是黑人,這多少是個缺陷,但他卻是個真正有骨氣的男人,而且能體貼人。我們倆墮入愛河。就那樣同居了。我騙父母說自己已經找到了工作。不久,我生下了約翰尼。」

  到霧積去是在約翰尼剛滿二歲的時候。決定去霧積玩,是因為記得聽人家說過我的同鄉——一個遠房親戚在霧積。那草帽詩是在回來的途中,我們在溪谷的山道邊上打開中山種給我們做的盒飯時才看到的。詩印在包飯盒的紙上,但寫得十分美,我就簡單易懂地把意思譯給威爾遜和約翰尼聽。那首詩竟會給還不怎麼懂事的約翰尼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這是我連做夢都沒有想到的。那草帽是因為約翰尼非纏著要。在松井田町給他買的。不久,一家被迫分離的時刻終於來臨了。威爾遜接到了回國命令,但我們尚未正式結婚,當時美軍只允許正式妻子隨他們回本國。而我娘家是八尾的名門望族,他們是絕不會允許我同外國人,特別是與黑人結婚的。儘管威爾遜曾再三求我,但最終還是沒有能正式結婚。

  不得已,威爾遜只認領了約翰尼,帶著他走了。《西條八十詩集》是那時作為霧積的紀念贈送給威爾遜的。我決定花時間說服父母,征得同意後,再去追趕威爾遜父子。

  威爾遜帶走約翰尼,一是因為我沒有生活能力,難以撫養:二是作為一種籌碼,想迫使我務必去美國。

  威爾遜回國後,我暫時回到了家鄉。本來是想立即征得父母的同意。緊隨他們父子去美國的,但總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就在我難以啟齒的時候,有人給我介紹了郡陽平,婚事在雙方家庭間順利地進行著,到我們見面時,實際上只是一種形式,生米已煮成熟飯,無法拒絕了。

  我一邊念念不忘已去了美國的父子倆,一邊和郡陽平結了婚,一直到今天。對那孩子,我時刻也不曾忘記過,他長成棒小夥子,特意來看我,我真是高興極了,但在重逢驚喜過後,眼前卻覺得一片黑暗,絕望極了。

  郡陽平並不知道我婚前曾和黑人同居,還生了孩子。當然,恭平和陽子也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同母異父的哥哥,為了保全自己和家庭,唯一的辦法就是讓約翰尼自己永遠消失——我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才出此下策的。沒人清楚我和約翰尼的關係。約翰尼心裡也好像十分明白,如果讓別人知道我有這麼個私生子,會給我帶來許多麻煩,所以他總是悄悄地同我聯繫。威爾遜在約翰尼來日本前剛剛去世了的消息,我是從約翰尼那兒聽到的。說他是為了給兒子籌措路費而撞車身亡的,這還是從你們警察這兒聽說後才知道的。約翰尼說他不想再回美國了,想取得日本國籍在日本永久定居,並告訴我說。因為絕不會給我添麻煩,所以想呆在我身邊。

  然而。如果約翰尼呆在我身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我過去的那些事早晚會暴露的,這樣,我就會身敗名裂。我極力勸約翰尼回美國去,但他就是不聽我的話,我感到被逼上了絕路。

  我決定殺了約翰尼,讓他在九月十七日晚上八點左右在清水穀公園裡等我。因為我事先知道那公園一到晚上就沒有行人,而且逃起來也很方便。

  可是,當我見到約翰尼後,那下了不知多少次的決心又動搖起來。我是在有些猶豫不決的情況下,為了保全自己和家庭才把刀刺向約翰尼的,所以。那刀尖刺進他胸口很淺。約翰尼當時像是完全醒悟了似的,對我說道:『媽媽,我是你的累贅吧?——』約翰尼當時那無比悲傷的目光,我是永遠也忘不了的。我——我,我就是用這雙手刺死了我的孩子。約翰尼徹底醒悟了,用手抓住我刺到一半而鬆開的刀柄,猛勁深深地捅了進去,並且叫我快逃,說:『媽媽,在你逃到安全地方前,我是絕對不會死去的,快跑啊!』在最後時刻,他還用瀕於死亡的軀體來保護殺害自己的母親。自那以後,我的心從未平靜過。我現在的地位和家庭,是因為在犧牲了一個兒子後才好不容易保住的,所以我想好好珍惜它,永遠保有它。

  ——您為什麼要殺害中山種呢,而且又是怎樣殺害她的呢?

  「開始我根本不想殺中山種。看到新聞報導後,我估計警察早晚會注意到霧積。於是我去那兒想不露聲色地去試探一下中山種,看她還記得多少我們過去的事。去霧積的日子,正好你們警察去那兒的日子相同,完全是偶然的巧合。」

  ——那麼,為什麼要在高崎市隱瞞自己的身份和行蹤呢?

  「我是極力想隱瞞自己去找中山種的事實。對丈夫也是一樣,當時對他說,這次只是以妻子的身份,作為家裡人跟他去的,像聲援演講之類的活動一概不參加,對此已請他諒解。十月二十一日,在丈夫的演講會以及他同當地知名人士舉行的座談會全部結束後,我就騙丈夫說,自己要去拜訪一位住在附近的大學同學,就連夜背著人悄悄地跑到湯澤的中山種家裡。沒想到,中山種對我的過去記得非常清楚,說我曾帶著黑人家屬來作過客。當時。我覺得不殺中山種不行了,我就要求那天晚上住在那兒,並尋找時機,但始終沒有很好的下手機會。當時,中山種無意間透露說這個村莊不久就要變成水庫的壩底了。於是我就順著她說,既然這樣,何不趁現在好好地看看這兒的景物。中山種十分贊同。說道:『對,趁著現在腿腳還利索,應當好好地看看。』於是,第二天清早她扶著我的肩膀,爬上了水庫大壩。由於是一大早,壩上還沒有其它人影。中山種說今天在霧積幹活的孫女要回來,因此心情特別好。她爬到壩上,也許是打算鍛煉鍛煉身體,好讓孫女看看自己是多麼健康,她對我沒有半點疑心。我把毫無防備的中山種從大壩上推了下去,事情幹得如此容易,當時我都有點意外。中山種就像張紙片似的隨風飄了下去。因為殺得太容易,在好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沒覺得是把人從大壩上推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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