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森村誠一 > 人性的證明 | 上頁 下頁
七〇


  「我覺得這種嫌疑非常之大。」

  「不過,如果真像你所推測的那樣,可就是母親殺害自己親生兒子了呀!」

  「雖說是親生兒子,但在幼年時就離她遠去,並且是與黑人發生關係後生下的混血兒,她對約翰尼能有多少母子情感呢。突然一個自稱是其兒子的人站在面前,作為八杉恭子來說,恐怕不會產生母子真情的。相反,她或許還會把他的出現看成是從根本上詛咒自己的家庭以及社會地位的不祥之兆。而對他加以憎恨。」

  「那麼,西條八十的詩和『八杉母子』之間究竟有什麼聯繫呢?」

  「據說,那首草帽詩霧積溫泉從戰前就印在包飯盒的紙和介紹溫泉的小冊子上了。親子三人去霧積旅行時,八杉看到了那首草帽詩。她非常喜歡,就將詩的意思譯給丈夫和孩子聽。並教了他們。威爾遜把這首詩記在了心裡,當約翰尼長大後,他可能又將它作為『一家三口』去旅行的美好回憶,重新告訴了約翰尼。而且,母親的面容也和霧積一起作為幼年時代模模糊糊的記憶深印在約翰尼的腦海裡。他很可能是揣著父親再次教給他的草帽詩,並把它當作母親的紀念品來到日本的。」

  「那詩集又是怎麼回事呢?西條八十的詩集很可能是約翰尼忘在私人出租車上的。」

  「那也許是八杉恭子從霧積回來後當時給他買的,如果確實如此,這首詩就真是名副其實的母親的紀念品了。」

  「為探望日夜思念的母親專門從美國來到日本,這是多麼動人。然而卻被其母親所殺害,這又是多麼殘酷啊!」

  「八杉恭子還有兩個日本孩子。如果他們得知自己所敬重的母親曾有這段令人噁心的經歷和半黑不白的私生子,必定會受到很大打擊。因此,她為了保護純日本血統的兩個孩子,就把一個美國混血兒殺害了。」

  大家對棟居作出的令人意外的推理感到十分黯然。這的的確確是一種無法挽救的犯罪,也是出於無奈的動機。

  「八杉恭子確實相當可疑,可我們並沒掌握真憑實據啊!」那須歎了口氣說。

  所謂訪問霧積的「一家三人行」,也僅僅是一種推測而已,更何況沒有任何證據能說明在這三人當中有一人就是八杉恭子。目前八杉恭子最大的可疑點,就是在她聽到西條八十的那首草帽詩時,作出了明顯的反應,而她卻硬說不知道霧積這個地方。但是,即使詩裡有霧積這一地名,不一定會背全詩。只記住其中的一句或一段,也是很正常的。

  而且,也沒有任何根據能說明,中山種給大室吉野的明信片上提到的那位「同鄉」就是八杉恭子。棟居的推理是建立在把這位「同鄉」稀客假定為八杉恭子而展開的。由於偶然建立在這種基礎上的推理,恰巧與幾個零散的情況相當吻合,於是就感到八杉恭子有重大嫌疑。然而,這不過僅是搜查本部的一種主觀推斷而已。

  「我們還是調查一下八杉恭子案發時是否在現場和她的過去經歷吧!」山路徵求那須的意見。

  「是應該調查一下啊——」那須回答得不太乾脆。

  「不過眼下,即使八杉拿不出當時不在案發現場的證明,我們也不能怎麼樣她呀。」河西插話道。

  一般情況下,只有在作案疑點很大時,才考慮嫌疑人是否在案發現場的問題。與案件無關的人,即使沒有不在作案現場的證明。也無關緊要。警察只有在進行大量取證,收集到足夠的懷疑嫌疑人犯罪的材料後,對嫌疑人來說才產生澄清其嫌疑的舉證責任。在目前情況下,只是警方負有這種責任。如果沒收集到證據,就不能主觀地把對方看成是嫌疑人,貿然讓對方拿出不在現場的證明。即便警方進行調查,也只能是旁敲側擊。

  可就在此時,又從意想不到的地方發現了新的情況。

  一天,棟居剛到搜查本部上班,警署接待處就告訴他說有人要見他。要見警察的人幾乎都與案件有關,尤其是在搞某案情的調查時,要求見警察的來訪者會較多。但這麼早就來的卻十分少見的。有人要見他,也許是搜查本部的其它人都還沒來吧。

  「一位年輕姑娘。棟居,你真有兩下子啊!」

  棟居儘管被接待處的工作人員這麼取笑,其實來者是誰自己心裡也沒譜,直到進了會客室,看見站在那兒的來訪者,才不禁脫口說道:

  「啊,原來是你呀——」

  那位八尾的谷井新子突然點頭行禮,並伸了伸舌頭。

  「來這麼早,什麼事啊?現在還為那件事纏身嗎?」棟居問道。

  「突然來打攪,實在對不起。我已經被解雇了。」

  「解雇?」

  「被八杉家辭退了。」

  「辭退?怎麼回事?」

  「我也弄不太清楚,不過,上次那件事八杉先生好像很不滿意。」

  「上次的事,你並沒有什麼錯啊。倒是你協助警察,抓住了擅闖民宅的兇手呀。」

  「好像問題就出在這兒。輕易驚動警察,冒犯了她的龍顏!她說八杉先生和警察的形象毫不相干。」

  「但他丈夫當時不也在場嗎?」

  「她說根本用不著我出頭露面,多嘴多舌。」

  「就因為這個你才被解雇的?」

  「是的,當然啦,因為從一開始就並非正式錄用,不過是我硬闖進去賴在了那兒的,所以什麼時候被人家趕出來,也沒什麼好說的。」

  「可這樣突然被趕出來很為難吧,有沒有可去的地方?」

  棟居又重新打量起新子來。同前天碰到時一樣,她穿著俄羅斯式的女罩衫,配一條長裙子,不同的只是手上拎著兩隻小衣箱。前天,棟居曾對這位時隔不久就出落得像大城市姑娘似的新子,大吃了一驚,可是,今天也許是由於先知道了她被解雇了的原因吧,看上去覺得她打扮的非常難看。

  把這麼一個舉目無親的年輕姑娘,推到繁華喧鬧的東京街上,簡直如同把一隻羊羔趕到狼群之中。

  「嗯,郡陽平先生好像覺得我很可憐,就讓我到他的後援會本部去工作。」

  「說起郡陽平的後援會,是那個在新宿區飯店裡的吧。」

  「嗯,是的,我的房間也訂在那個飯店裡。我覺得那兒挺好的,今天是特意來向您道別的。去新宿後,恐怕就很難再特意到這兒來了。」

  「是嗎,謝謝你特意來道別。立即就有了去處,真替你高興啊!」

  「可不是麼,太太要趕我走,一時間我都不知道怎麼辦好啦。事到如今,又不能回八尾,因為當時我是抱著不學點本事、誓不回去的決心出來的。」

  棟居也沒去糾正她的想法,說道:

  「有這種抱負,真了不起,不過你到底想學些什麼呢?」

  「想學的東西可多啦,首先要看看這大千世界,開闊開闊眼界,我還很年輕,今後還打算做很多很多的事。」

  「趁著年輕儘量多學點東西當然好,但是,可別忘了珍惜自己,青春可沒有第二次啊。」

  棟居說著說著發現自己的話像說教似的,不禁難為情起來了。而且他突然覺出,這言外之意等於在問——這女孩是否還是處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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