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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新見沒有資格對文枝的失蹤公開表示悲痛。因此,新見所受的打擊要比小山田更大,內心更痛苦。

  從社會道德來說,這是件見不得人的風流韻事,可雙方發誓相愛,建立的卻是真正的感情。以前。新見還未曾這麼強烈地愛過異性,他認為是文枝使他第一次體會了什麼是真正的女性,而文枝也說從新見身上看到了真正的男子漢氣概。

  新見和妻子結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現在他已如願以償。平步青雲一直升到了目前的職務,但是以結婚為代價實在太高了:他生活在一個冷冰冰的、毫無生氣的家庭中,和妻子的關係也就是同居一室而已。孩子出世了,但那不是愛情的結晶,而是人類的自然繁殖。

  新見和妻子同房時不曾有過欲望或注入情感,只是由於肌膚接觸引起的反射功能而將精液射入妻子體內。為了名譽、地位,結婚後要與妻子同房,那次性交對他來說是頭一次接近女性,也是唯一的一次,後來文枝直美走進了他的生活。她的整個身心都討新見的喜歡,他倆簡直是天生的一對,心心相印,並達成完美的肉體結合。

  他倆像被捲入激流似的,迅速投入了對方的懷抱。為了保全自己,新見曾想剎住車。他清楚地知道,如果這樣下去,他們就要一起被捲入急流盡頭的深潭之中,而那深潭離他已經越來越近了。

  相逢時的欲火燃燒得愈旺,得到的滿足愈多,分離時的寂寞之感就愈加難以忍受。不能永遠呆在一起,思戀對方,什麼事都沒心思幹,使他們感到無限煩惱,覺得像要發瘋似的。

  正在這個時候,文枝卻突然銷聲匿跡了,她還活著的可能性是相當小的。只要還活著,她一定會先和新見聯繫的。

  但也不排除由於受重擊而一直昏迷不醒或是被監禁的可能性。可他想像不出,能有什麼地方把一個負了傷的女人關這麼長的時間,而周圍卻沒有人察覺。

  「直美啊!你到哪裡去了?」

  周圍沒有一個人的時候,新見不知這樣地呼喚了多少遍。他仿佛聽見她也正從哪個遙遠的地方在頻頻地呼喚著新見。是啊,那確實是呼喚新見的聲音。

  「新見,快來啊,救救我!」

  這聲音好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下傳來的。

  「你到底在哪兒呀?直美,快告訴我吧。」

  新見緊緊地追尋著那低沉的呼救聲,然而卻找不到蹤影,只聽見那細微、悲慘的叫聲:「救救我吧」。晚上頭一落枕,耳邊又響起的呼救聲,聲音更加悲涼,更加痛苦。求救聲回蕩在新見的耳邊,可就是沒法知道它來自何處,使得新見更加焦躁不安。

  「直美,就算你已不在人世,也請你顯個靈,告訴我你所在的地方,你到底在哪兒呀?只要你告訴我,我就一定會把你抱在自己的懷裡。讓你安安穩穩地入睡。」

  他將耳朵貼在枕頭上不知反復地講了多少遍,說著說著就迷迷糊糊地睡覺了。對新見來說,找不到直美、真是連覺都睡不安穩的。

  ***

  星期天,新見的妹妹與妹夫來玩,這是他最小的妹妹,名叫千代子。五年前千代子到山上去野營時,認識了建築公司的職員魚崎,當時他正在附近的水庫建築工地上幹活,後來結了婚,現在已有一個三歲的兒子,名叫小正,今年起要上三年幼兒園。魚崎最近要出差到巴西去,作為成套設備出口的一個環節,他們公司將幫助巴西建造一個水力發電站。他是個技術員,自然在那裡呆的時間要長些,所以,他們今天來,除了玩,也算是告別的。

  「上幼兒園可真不容易,我和魚崎倆人輪流排了三天三夜的隊。好不容易才報上了名。」

  新見走進大夥兒都在的那個房間,聽見千代子正在和嫂嫂說話,用詞有些誇張。

  「你在說什麼呢?」

  新見這麼一問,千代子便轉過臉來,又把為給兒子報名上幼兒園,夫妻倆在報名開始前三天就輪流去排隊的情形重複了一遍。這家幼兒園位於成城,由於是「聖費利斯大學的附屬幼兒園」,一旦進入這家幼兒園,將來就能免試升大學,因此從東京都內以及附近縣前來報名的人數竟為招收名額的幾十倍。

  「你這個人,怎麼讓魚崎也會幹那種事。」

  新見有點感到意外,脫口說了這麼一句。千代子馬上撅起嘴說,「什麼事?難道他就不能去排隊嗎?這可是一件關係小正一生的大事。」

  「不就是上幼兒園麼,一生長著呢。幼兒園上哪個還不是一樣嗎?不僅僅是你,現在做母親的都把這個問題看得太重。」

  新見這話也是有意說給自己妻子聽的。

  「哥。你的想法太天真了,現在從幼兒園起就有差別。小時候落後了,一輩子也很難趕上的。現在的孩子可沒哥哥你小時候那麼悠閒。」

  「我知道現在競爭激烈。不過人只能蓋棺定論。所以說在人生剛剛起步的幼兒園、小學哪能有勝敗之分,如今做母親的對孩子的教育太急於求成了。孩子的才能說不準會在什麼時候、什麼方面顯露,不一定從小揍他的屁股,就會像父母期望的那樣成長。父母多都是為了自己的面子和私利才讓孩子去競爭,這些父母還挺得意的。讓孩子從幼兒園、小學起就競爭學習成績,簡直像馬戲場上看耍猴。」

  「什麼馬戲場上看耍猴?你這話也大過分了。」

  千代子緊緊咬著嘴唇,像馬上要哭出來似的。

  「你啊,魚崎難得來一次,你說這些太不好啦。」

  妻子見狀出來打圓場。

  「不,不,哥哥說得對,我對這種望子成龍的教育傾向也持有疑問。也許由於父母間各方面情況都太平均化了,於是就讓孩子去競爭、體現差別,或者是對孩子期望過高,把父母親沒有實現的夢想全寄託在孩子身上。總之如今這種始自幼兒期的英才教育。確實有過分的地方。」

  魚崎十分得意,與新見倆人一唱一和。

  「你怎麼也變卦了?你不是也同意與其將來讓他吃苦。不如現在盡我們的能力給他創造條件。送他去個好幼兒園受教育嗎?」

  千代子馬上將攻擊的矛頭轉向了自己的丈夫。

  「這個嘛,是因為小正的教育都由你負責:所以我只好尊重你的意見嘍!」

  「什麼,我負責?你別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他可是咱倆的孩子。」

  「那,那是我們商量好的分工嘛。」

  魚崎望著年輕妻子那天真的樣子獨自一笑。

  「什麼呀,還笑呢,真討厭——」

  「你看我現在笑覺得討厭,就證明你也討人嫌啦。」

  夫妻倆的爭吵莫名其妙地改變了方向。

  「看,不管怎麼說還是小兩口親呢。」

  新見妻子臉上露出羡慕的神色,表情顯得十分認真。她和新見的夫妻生活中就是缺少這種親熱勁兒。

  正在這時,剛才在別的房間裡玩耍的小正和新見那念小學的小兒子一起跑了進來。

  「還給我,還給我。」

  小正一邊喊,一邊在後面追趕,新見的兒子把小正帶來的布玩具搶走了。

  新見妻子叫著兒子名字訓斥道:「隆一,別逗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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