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森村誠一 > 青春的證明 | 上頁 下頁
七〇


  死者早已在親人們的記憶中淡忘,現在通知無疑是一種亡靈的信息。

  * * *

  朝山由美子從矢村家得到這一信息,腦子一下子出現了空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通知她的是矢村重夫的妹妹矢村則子。現在,她也招了位上門女婿,以繼承矢村的家業。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還和您聯繫這種事情,也許是很不合適的。但是,我想哥哥和您多少是有些緣份的,所以就……」

  矢村則子雖有些猶豫,但還是告訴了她,說在南阿爾卑斯山的山林裡挖掘出來一具骸骨,很可能就是矢村重夫。

  「重夫,是真的嗎?」由美子好不容易明白過來,站在電話機旁怔住了。

  「是警方通知的。說完全符合20多年前當時您和家父申報的尋人啟事中的特徵。我也很吃驚。」

  「那……他們說了什麼特徵?」

  由於事情來得太突然,儘管由美子也是申報人之一,但一時想不起當時寫了哪些特徵。那實在是太久遠的事了。

  「首先地點一致,其次骨骼的年齡為20到26歲,當年哥哥正好是24歲,現場發掘出來的攜帶物品也吻合。」

  「攜帶物品?」

  「我哥不是有一把定做的『門田』冰鎬嗎?現場挖掘出來的門田冰鎬和哥哥的完全一樣,特別是還有一個鷲形皮帶扣。」

  「鷲形皮帶扣?」

  「是的;我記得很清楚,那條帶鷲形扣子的皮帶,是您當時送給他的禮物。哥哥非常珍愛,無論到哪兒總是系在身上。那次登山臨行前,他還說這是最好的護身符呢。」

  「則子,這是真的嗎?」由美子感到喘不過氣來。她實在太吃驚了,呼吸急促困難。

  「是警察這麼說的。」

  「現在該怎麼辦呢?」

  「警方要讓我去確認一下。」

  「則子,你去嗎?」

  「當然。那是我哥哥。」

  言外之意是說,你由美子是我哥哥20多年前的未婚妻,想請你一塊去,所以,才專門告許你的。

  「我也去。」

  長期以來,由美子硬是把這種傷痛深深地埋在心底。這傷就像從未被處理過一樣,被原封不動地包紮了起來。現在,她很想知道這舊瘡癡下的傷口究竟怎麼樣了,縱然會再度冒血,也不能害怕揭去它的瘡癡。

  「您能一塊去,真是太感謝啦!」則子就像得救了似地高興起來。接著她又壓低聲音說:「還有一件事,我告訴您,可不要吃驚啊?」

  「什麼事啊?」

  「懷疑我哥哥是被人謀殺的。」

  由美子似乎感到一股涼冷的液體從脊背上流了下去。這並不是吃驚。實際上她在心中悄悄地早已有預感。剛才的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凝積在玻璃窗上的寒氣結成了水珠,拖著涼涼的尾巴掉落下來一樣。

  「頭蓋骨上有擊打的傷痕。也不知道是哪個喪盡天良的傢伙幹的。」則子在電話機旁嗚咽起來。

  * * *

  由美子把找到矢村遺骨的事告訴了丈夫。

  「是嗎。終於找到啦?」丈大淡淡地應了一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據說是被人謀殺的。」由美子緊接著說道。

  「被謀殺也罷。遇難也罷,事到如今都沒什麼區別。那已經是20多年前的事了。」丈夫平淡地說道。

  「能陪我一起去嗎?」由美子凝視著丈夫。

  「沒必要兩人一起去吧?埋了那麼多年的骨頭能看出什麼來?」

  「他也是你的堂兄啊!」

  「太久遠了。沒感覺了。再說。現在弄清那骨骸的身份,又有什麼用呢?」

  ——你現在坐的位置原本是他的。

  但由美子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丈夫在矢村失蹤時,曾親自率領搜索隊努力四處尋找其蹤跡,在確定矢村失蹤後,一度不願取代矢村的位置,極力避免和由美子單獨會面。可是現在,矢村在丈夫的心目中好像早已風化而完全不存在了。

  看來矢村的事早已成為過去,必須被徹底風化。現在丈夫不是坐在矢村的位置上,而是坐在了他自己的位置上。

  「是啊,不應該拽著他一塊去。我自己一個人去!」由美子暗中下了決心。想到剛才還在責怪他,心理感到了一絲內疚。

  * * *

  屍骨已拼成了一具完整的人體骨骸,放在了甲州大學法醫學教研室內,旁邊整齊地擺放著和屍骨一起挖出來的「遺物」。

  辨認先從」遺物」開始,然後再辨認那令人毛骨聳然的骨骸。

  「怎麼樣,對這些東西還有印象嗎?」陪同的警官對她們審視了一番後,催促著問道。

  「啊,你瞧!」

  「這冰鎬肯定是我哥哥的!」兩人都認了出來,並悲痛欲絕地喊了起來。

  「這些都是矢村重夫的東西吧?」警官追問道。

  「是的。這皮帶是那年正月在銀座K商場買來送給重夫的,當時,我還特意請人在這扣於的背面刻雕了S.Y這兩個英文大寫字母,然後才送給重夫的。」

  「這冰鎬刃口上崩了一小塊,那是哥哥在登穗高山時,為了挖一個腳窩,誤碰在岩石上崩掉的。哥哥!20多年來,你一直埋在山裡啊!」

  由美子和則子相繼哽咽。

  「下面看看骨骸吧。根據鑒定,死者生前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但骨格粗壯,肌肉發達。他頭形中等,臉型稍長,前額寬大,眉宇隆起,鼻樑很高,嘴唇緊閉,下額稍尖,臉形清秀,是個相當英俊的美男子。」

  「是我哥哥!」

  「是重夫!」

  警官讀完骨骸特徵後,眼前這具令人可怕的骨骸,仿佛突然恢復了肉體。一個20年多前英姿勃勃的登山美男子又栩栩如生地出現在了她們眼前。

  死因姑且不論,此時此刻,矢村重夫又被妹妹和昔日的戀人擁抱在懷中,她們在法醫學教研室中悲聲哭泣。這裡本來是法醫冷靜研究人類死亡的地方,但此時此刻則子和由美子卻在這裡被傷感的波濤震盪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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