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森村誠一 > 青春的證明 | 上頁 下頁
六四


  「嗯。」

  時也一個勁兒地催問,但石井只是默默地嚼飲著咖啡,一副欲言又上的樣子。

  「到底有什麼事啊?」

  「其實……」石井喝完了咖啡,無可奈何似地從皮挎包裡拿出一本雜誌,放到時也面前。

  「啊,師兄也讀過啦!」時也興奮起來,兩眼生輝。

  「是的。」

  「真是不好意思的文章。」

  「其實,我就是為這事而來的。」石井說著打開了雜誌,翻到時也寫的那篇文章,上面好幾處劃了紅線。

  「師兄看得這麼仔細,真是不敢當啊!」

  「細細讀過了,不過有幾個地方想問問。」

  「您要問什麼?」

  「山梨市的佐竹申吾先生是和你同車去的,我猜你會知道他的住址吧?」

  「當然知道啦!」時也吃驚地望著石井,對他提出的問題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明白了。不過還有兩、三處地方想問一下。首先是這裡劃紅線的地方,你說『中部岩壁的起點位於傾斜約30度的酥石陡坡。上面兩個被積雪覆蓋的峰頂隱約可見……』。那地方真的像你記述的那樣嗎?」

  「你這是說……?」時也的臉色漸漸地變了。

  「換句話說,你會不會是記錯了,或者是產生了錯覺?」

  「絕對不會。我做了記錄。」時也感到憤慨。

  「是嗎?既然這樣就不好說了。可在我的記憶中,那裡是看不見峰頂的,不僅峰頂看不到,由於反向外石突出,上面什麼也看不見。」

  「師、師兄!」時也臉色變得鐵青。

  「你好不容易登上了處女峰,我不想潑冷水,所以一直沒吭聲。其實我也爬過那扇形岩壁,一直爬到了突出懸崖的底部。」

  「你也登過扇形岩壁?」時也臉色變得蒼白,毫無血色。

  「那是兩年前,我獨自一人去的。當時我爬到懸崖突出的地方,怎麼也上不去,就退下來了,因此沒對任何人提起過。我現在的記憶和你文章中描述的情況出入很大,所以想確認一下。

  「這個地方也有出入,你說『先沿懸崖底部橫穿,再攀登到向左上方的一棵山櫸樹下。可在我的印象裡,那裡沒有什麼山櫸樹。」

  「這麼說師兄是懷疑我的記錄了?」

  不知是怒還是羞,時也蒼白如紙的臉頰上微微發紅。

  「沒有懷疑,只是許多地方有出入,想問問罷了。」

  「師兄,會不會是從另一條路上去的呢?」

  「不,是中央山脊,和你上去的線路完全一樣。」

  「也許不是同一季節吧?」

  「二年前的秋天,和你去的季節差不多。」

  「還有,你說從懸崖縫隙抬頭望去,一線蔚藍的天光映人眼簾。可是那懸崖縫隙是彎彎曲曲的,在懸崖縫隙底部根本看不到藍天。」

  「可能是我沒記准,我說的懸崖縫隙底部。實際上有可能是縫隙的上部。」

  「也許是這樣吧。不過。在許多很關鍵的地方都有出入。比如沖頂次數,所需時間,岩石和長草帶。積雪狀況等等。」

  「不可能一樣吧!因為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時間登山,總會有出入的。況且積雪情況總不會像人的指紋那樣,總是一成不變的吧。」

  「你說的沒錯。但是,兩年前沒有山櫸樹的地方,僅僅兩年後突然長出了山櫸樹;兩年前看不見的峰頂和天空,兩年後又突然可以看見了,這怎麼解釋呢?」

  「登山往往處在一種異常心理狀態,這一點師兄應當清楚。面對死神,持續高度緊張,體力嚴重消耗。這一切會使人產生錯覺和幻想。要是記錄與事實完全一樣,那倒怪了。」

  「主觀認識可以千差萬別,但山不會動,兩年裡的風化也不會有多大變化。」

  「如此說來,你還是在懷疑我啊。」

  「我沒有懷疑,但如果不設法糾正,過不了多久,那些沿同一條線路上去的登山者肯定會提出質疑的。而且也許還有人像我一樣,是一直爬到懸崖下面又退下來的。要是記錯了,趕快聲明更正,這樣對你好。」

  「我沒有記錯。」

  「你如此自信。應當是沒什麼問題了。不過,你現在最好還是請你的同伴佐竹申吾先生出面,讓他證明一下。」

  「做這種證明究竟有什麼必要呢?」時也說話口氣一直很強硬。但石井提到山梨市的佐竹後,時也有點心虛了。

  「如果你確實心中無愧,現在澄清疑點,不是更好嗎?」

  「誰都沒提出疑問,就您吹毛求疵。」

  「光我一個人就好了,我完全是為了你好,到現在我還沒有對別人講過。登山既無觀眾。又無裁判,在人跡罕至的山中,只要自己願意,可以隨時做記錄。但是,沒有人出來懷疑登山記錄,這是因為那是運動員自己靈魂的記錄。登處女峰成功的榮耀,只有在自己的靈魂中,才最能閃爍出光輝。弄虛作假。是自己褻瀆自己的靈魂。因此,人們對沒有任何見證人的登山記錄,都寄予絕對信賴。」

  「難道我在自己靈魂的記錄上弄虛作假了?」

  「我認為,哪怕任何一點懷疑,都應該有根有據。我挺喜歡你,絲毫不懷疑你登扇形岩壁的記錄,但這不等於就沒有人出來懷疑。所以,我認為應該澄清一切疑點。否則,連你過去那些輝煌的登山記錄都會被人懷疑。」

  「說到底,登山是個人活動。為此小題大作,不覺得可笑嗎!」

  「對你來說不是一樁小事嗎?你只要讓佐竹先生寫一篇文章證實一下,就可以避免將來可能發生的任何不愉快。」

  「我認為沒有這種必要。」

  「這麼不願意讓這位佐竹先生出面,究竟是為了什麼?」

  「不是不願意。而是沒必要。」

  「對不起,既然你死活不肯請出佐竹先生,那連我也不得不對你登扇形岩壁所做的記錄表示懷疑。」

  「師兄打算怎麼著?」時也雖然還在嘴硬。但臉上出現了不安的神色。

  「不打算怎麼著,只是替你傷心。」

  「師兄,請相信我。我認為有必要時,即使您不說。我也會把佐竹先生叫來的。」

  「你還是不明白嗎?現在就是最有必要的時候。」

  「師兄打算把這事告訴由紀子嗎?」

  「不能告訴她嗎?」

  「我雖然問心無愧,但不想引起她無端的猜疑,希望您保持沉默。

  「是這樣啊!石井正想說「你竟是這麼個膽小鬼」,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覺得這樣說了也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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