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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這種心理,正就是我作出這一計劃的重要條件。

  金井箕雲堂看到蘆見彩古堂拿來的實物,禁不住大為驚奇。不用說,他的目光是集中在玉堂上,大雅和竹田的東西,都不在他眼裡。可是,這一手花招還是必要的。因為,非如此是不足以定得古董商的信任的。這一次的演出也非常成功,箕雲堂對這些畫一幅一幅地反復看著,認為這些才可以說是真正玉堂的作品哩。

  「兼子先生在《日本美術》上寫的也就是和這些作品一起的吧?」

  據說箕雲堂的主人還這樣地驚歎不止哩。他講的是一口京都的口語。「好罷,就交給我們來代理罷。」蘆見聽到他這樣說時,還以為這件事完全成功了哩。

  「可是,為了慎重起見,必須先獲得岩野先生的推薦,把推薦的文章印在目錄一起,向各方面分發一下。只要岩野先生一承諾,我們立刻就接受這一代理的業務。」

  箕雲堂最後是這樣回答的。

  畢竟是箕雲堂,他對收集到的這些玉堂作品,還存著一半疑心。這與其說對畫的本身,還不如說是對都些畫是由蘆見彩古堂這樣一個第二流的古董商拿來的這件事有些懷疑。所以他必須把文人畫的權威——岩野佑之的推薦文印在目錄中,這樣一來,即使是假的也可以使人相信是真的。因而不但容易出售,而且也可以卸卻以後的責任。

  單是玉堂的畫幅就有十七點,平均每點即使預估值一百萬圓,全部也可以賣到一千七百萬圓以上,雖然象箕雲堂這樣—個大古董商,這筆買賣也是不肯失之交臂的,所以就說了這些話。

  拍賣的會場準備在芝區的日本美術俱樂部租用一間屋子,或者是在赤阪還租用一家第一流的酒店。舉行預展時,儘管多發一些請帖,邀請各有關方面以及報刊記者前來參觀。箕雲堂還決定再去請岩野佑之鑒定時,把蘆見也帶去給介紹一下。

  幾天之後,這件事就按照計劃開始進行了。

  蘆見在見到岩野佑之後,歡欣雀躍地回來報告說:

  「萬歲!岩野先生這麼激動,幾乎眼淚都要流出來啦。他說,『我這麼大年紀,總算沒有白活啊,可以一下子看到這麼多玉堂的名作,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

  他卸去了拉門,打通了兩個房間,把十二幅作品全部攤開來,屏息地凝視著,真是了不起啊、兼子先生,田代先生,諸岡先生,中村先生,還有各位助教授、講師等等,大家都是一會兒站著,一會兒坐下,一會又拿出筆記本來寫著。每一個人都興奮得不可開交。大家說這是日本美術史上的空前大發現哩。

  岩野先生的推薦文是不成問題了,此外,還準備讓《日本美術》雜誌為此出版一期專輯,以兼子先生為首的各位專家,都將為這一次大發現寫文章哩。舉行預展時,就準備給這些畫相指定為重要美術品,因此文部省還將派攝影技師來工作哩。

  事情鬧得這麼大,我坐在一旁:簡直心裡都有些著慌啦。「蘆見影古堂這麼亢奮,臉色都有些發白了。

  「箕雲堂說啦,這麼一來,大概可以賣到二千萬圓以上啦。他真是快活得要死哩,拉住了我的手連連地向我道謝哩。」

  門倉聽到這麼說,過去抱住了蘆見,嗓子裡發著嗚嗚的聲音,也聽不清他是在哭泣呢,還是歡呼,接著,他們倆看到兩句鳳嶽仿佛呆子一般立在旁邊,於是又象發現了什麼敵人似的,同時又向他身上撲過去。

  ——我的眼睛裡浮現出了這樣壯麗的場景:在赤坡區第一流的酒店裡把畫幅排出來舉行預展會啦。收藏家,學者,美術記者,紛至遝來,在東京都可以算得上第一流的古董業者,都在會場上忙錄地打著轉。文部省的攝影記者也來了。

  印在賣品目錄中的岩野佑之的推薦書,很可能是這樣寫的:「這些才是玉堂的真正的作品,顯然是把中期與後期的傑作部積聚在一起了。這一發現,是日本古代美術史上一件值得大大慶祝的事情。」兼子、田代、諸岡以及岩野佑之門下的其他人物,都以帶著學究氣的用語嚴肅地寫出了煞有介事的論文,刊載在各家權威的雜誌上。

  一切都按照著我的計劃進展著,岩野桔之終於走進了我設下的陷講,他已經怎麼也逃不走啦。這些「日本美術史」的天神,跨著嚴肅而沉重的步伐走進了我的剝製作業場。

  我的作業就要齊始了。時鐘上的秒針一格一格地過去,我計劃中的時間已經來到啦。我可著嗓子大喝一聲:這些東西都是假的啊!

  正如突然卷起的一陣旋風一樣,整個會場陷入了混亂狀態。在這一陣砂煙漸漸散開去時,我仿佛可以看到岩野佑之頭重腳輕地翻落下來的姿態。可憐啊,莊嚴的權威從寶座上顛落下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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