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真與假 | 上頁 下頁
十八


  「這一幅東西畫得很好。也怪不得你把它當作真的了。事實上,很多人都是這樣想的。宿墨的浸潤,焦墨的筆調,都很好,構圖也不差,可就是沒有農村畫的味道。因為這位畫家的用心過分了。玉堂的作品都是即興畫,更多地是直覺的東西,但這幅畫卻過於完整啦。原因是,這位贗作畫家把風景客觀地在頭腦中進行了一番思考的過程。而玉堂把握景象的方法卻來得更直覺,更抽象。懂嗎?」

  聽到我講「懂嗎」,鳳嶽那瘦削的面頰又微微地牽動了一下。

  「而且,這裡還有一個人正在橋上走過。玉堂是從來沒有這種腳的畫法的,雖然儘量模仿,但往往就在這種小地方露出了馬腳,因為是根據直覺畫的,所以一般都只是把人物放在構成橋的二根線條上面而已,不會使人在橋中央走的。這也是玉堂的習慣,必須好好記住。畫贊的書法也不行。樣子是有些象,但這些字一點兒沒有那種搖搖晃晃的姿態,玉堂從來不是這樣寫的。總之,為了追求那種情調而僅僅在字形上一意描繪,其結果就變成了這種樣子。」

  我這樣說著,終於把畫冊中的全部圖畫給他作了說明,在我講解的時候,鳳岳有時也「唔,唔」地應著。但多數只是靜靜地聽著而已,他的這種出乎我意料的純樸和熱心的樣子,倒確實使我有些感動了。

  「下一次我要過一個星期再來了,在這一時期裡,你按照自己的想法畫一張試試罷。」

  我這麼一說,鳳岳便有力地回答我。「好,就試試罷。」事實上,他的表情早已充溢著這種願望了。

  離開農家,鳳嶽一直陪我走到通行車輛的大路上。他那高高的身子微微地向前彎屈,背後付著一片高聳入雲的樹林,那樣子是一種非常孤獨的感覺。

  「太太有信來嗎?」我問他。

  「有。昨天還收到她一封信哩。」

  鳳嶽說著,又皺起鼻子顯出了微笑。

  「我把門倉給我的錢寄給她了,這是她的回信。」

  耀眼的陽光直射在我的臉上,我皺緊著眉頭,腦海裡浮現出他的妻子的姿態;她帶著不安的神色站在那裡望著我們。我心裡在暗忖,這種懷疑的眼光竟從九州射到了這裡!鳳岳向我行著禮,在大路邊站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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