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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時枝問道,

  「署長先生,失禮得很,不知您哪一年大學畢業?」「昭和二十七年。」「太年輕了。」時枝感歎道,「來這稅務署前您在哪兒工作?」「來這兒以前,我在大藏省主稅局。」「呵。」田原想道,主稅局是大藏省的中樞機關,是「秀才」雲集的地方。

  「署長先生,您的家庭……」

  田原接不上話茬來,只得想些話來裝門面。一談到家庭問題,便轉入了採訪的一般常規。

  「只有我和妻子兩人。」

  「呵,是嗎?孩子呢?」

  「還沒有。」

  尾山署長的臉上又浮起溫柔的微笑。

  田原想起會計師的話來。在官吏中有所謂「幹部路線」。

  這個尾山以優秀成績畢業幹東京大學,通過國家高級公務員考試,再加上在大藏省有後臺,將來肯定會飛黃騰達。做為所謂「幹部候補生」,先到基層來實習,然後平安無事地調回大藏省,一步一步地往上升。

  「署長先生,您有些什麼愛好?」

  「不,我這個人沒有什麼愛好。」尾山署長伸手彈了彈煙灰,「至多幾下下圍棋罷了。」「呵,下圍棋嗎?那一定是位高手羅!」「不,不,我結後以後才學的。沒什麼長進。」「結婚以後學下棋,那太有意思了!」時枝趁勢接下去,「是不是受太太的影響?」「不。」署長苦笑地搖搖頭,「並不是受內人的影響,她倒不會下棋,主要是岳父特別愛下棋,所以我也學會了。」「您岳父大人也愛好這一門……」「不,他也不是專家,岳父也是大藏省的官吏,在業餘棋手中他算得上是位高手。」這句話鑽進了田原的耳朵。原來他的岳父是大藏省的官吏。

  「對不起,訪問岳父大人的尊姓大名。」「他姓岩村。」「是。」田原立刻記下。

  「實在冒昧得很,不敢動問,岩村先生擔任什麼職務?」署長的視線從田原的臉上掃過,意思是我說出「岩村」,你應該知道他是什麼人。

  「大藏省的次官,半年前過世了。」

  田原心中一怔。這位秀才不僅因為學校成績憂秀,而且在大藏省裡有硬靠山。

  「是。那個……」田原一時又接不上話茬。

  尾山署長若無其事地悠然自得地抽煙,這位次官的女婿給了新聞記者滿意的答覆。

  後來,田原和時枝瞭解到,這位岩村次官是執政黨實力派的一員,在大藏省內也是實權派。

  最後,田原和時枝說了一些客套話,裝裝門面離開了署長室。

  尾山署長殷勤地送他們到門口,圓滑、周到。

  兩人穿過辦公室,只見剛才空著的法人稅科科長和間接稅科科長席上都有人了。

  田原的目的是來看這兩個人的,他觸了觸時枝的肩膀,來到正門旁邊人來人往的去處。

  「給我一支煙。」

  田原向時枝要煙,順便從口袋裡掏火柴,乘機觀察兩個科長的面貌。

  法人稅科科長崎山亮久看來四十四、五歲,細長的臉,鼻子底下留著短須,儼然是個對部下發號施令的稅務署的官吏。「春香」的女招待阿夏竟會看中這樣的人,實在令人意外。另一個科長野青欣平從相貌上看是與崎山相反的類型,年齡相仿,胖乎乎的紅臉膛,正在專心致志地翻閱文件,記住這兩個人的臉容,就算達到今天的目的。田原和時枝滿意地拉開稅務署的門,向外走。

  3

  剛交四月,初夏的太陽照得人頭昏目眩。

  「怎麼辦呢?」

  田原問時枝。

  「是啊!」時枝考慮了一下,「反正暫時還不能寫消息,又沒有什麼可彙報,先找個地方喝點冷飲吧!」在通往車站的商店街上,兩人找了家冷飲店,喝了杯汽水。

  「這位署長真是位令人羡慕的人物啊!」時枝擦擦汗說道,「這麼年輕就當上稅務署長,真是不多見,不光是『秀才』,還得有相當硬的靠山。是不?」「是啊!第一次聽說,那位署長太太是次官的女兒。有了這樣的關係就不愁出人頭地了。」「我上大學時,也有個年輕有為的教授,後來一打聽,原來他討了學界老前輩的姑娘做老婆。學界也罷,官場也罷,靠裙帶關係上去的人不在少數。」「先不說這些。你瞧那兩個科長怎麼樣?」田原啜著汽水說道,「先不說那個野吉,你瞧崎山那麼瘦還那麼喜歡女人,阿夏還拚著命纏他,女人的心情真是難以理解。叫我才不喜歡這樣的男人。」時枝笑道:「不能光看人相。崎山這樣的人很吃香,自有許多業主請他,吃喝玩樂都不用自已掏腰包,有這麼個條件,女人自會上鉤的,那些當女招待的人格外軟弱。」「是啊,象他這樣的買賣很難找啊,想吃,想玩不用自己掏錢,一個電話,就讓關係戶付了。」「這當然是貪污,但他們這些人早已習以為常。腦子裡根本沒有『貪污』這個概念。」總之,先回到報社再說,兩人坐上報社的汽車。進了編輯室,恰好是晚報截稿時刻,人們忙得不可開交。

  赤星副主任正拿著紅筆在辦公桌上改稿。

  「我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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