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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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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區主任用眼睛四周掃視了一下,驀地停在一個陡峭的斜坡下面。在森林的底下,露出一片花崗岩斷層。雪白的岩石上,橫著一個黑東西。昨天的雨水把樹木淋得濕漉漉的,水珠一滴一滴往下滴。透過這片蒼翠欲滴的叢綠,可以看見這個異常的情景。 管段主任開始沿著陡坡往下走,背囊隨著身子輕輕地擺動。腳下很滑,山上的流水在草際漸漸流過。他攀援著樹根灌木,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走下二十幾米,方才還顯得很小的物體,此刻在他視野裡變得很大了。突出的岩石,峭拔峻險,接連構成幾塊狹長的平臺。有一個人,舒手舒腳,一動不動地躺在上面,緊貼著石頭。 看到此處,管段主任重又順著斜坡爬上去。他知道,躺在那裡的人一定已經死去。倒也不覺得恐怖,他的職業便是在深山密林裡巡行。這種事兒已經司空見慣,化成白骨的自殺者,一年裡總能遇上幾次。 他走下山,花了不少功夫才到有人居住的村落。村子座落在一千二百米高的山坳裡,有二十來戶人家。只有一條路通向村裡,名叫大平街,接連著木曾谷和伊那穀,位於太曾峰(一四〇〇米)東面一裡多路的地方。 管段主任告訴村裡人說,國有林裡有個遇難的死人。他自己要去通知派出所的巡警,請村長挑幾個青年去抬屍體。說完,他搭上一輛剛從山上開下來的裝載絲柏的卡車。 「發生什麼事了嗎?」司機問道。頭上纏著汗巾,身上發出一股汗臭味兒。 「沒什麼,山裡有個人遇難死了,要去通知一下巡警。」 管段主任坐在駕駛台旁,嘴上銜著香煙。 「噢,八成是昨天刮颱風,迷了路,從崖上摔下來的吧?三、四天前報上就預報要刮颱風,登什麼山,真是胡來!」 管段主任聽司機這麼說,心裡也在尋思,不錯,從那姿勢來看,正是從懸崖摔下來的。卡車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左迥右彎,終於爬下坡。中途在一爿茶館飲了一下茶,到達三留野鎮上的時候,路上共費去一個半小時的光景。 *** 三留野派出所的巡警當即把情況報告給木曾福島警署,那時已經是下午兩點來鐘了。 警署派人到現場去驗屍,又要耽擱不少時光。那個地方實在偏遠,太不方便。警車沿著木曾街南下,蹣跚地爬上大平街,到達木曾峰附近的村落時,早已過了四點。山裡日落得早,周圍已是一片薄暮景色了。 管段主任和四個青年在村裡等著警方這一行人。來的是一名警察,二名巡警和一名警醫。由發現人管段主任帶路。沒有像樣的路,因為昨天一場暴雨,走不多久,一行人身上已經半濕了。 從大平街到屍體橫陳的現場,要走一個小時。現場在深山裡面。上了年紀的警察氣喘吁吁。 「那就是了。」管段主任用手指指過去說。 屍體依舊是原先的姿勢躺在那裡。一個巡警畫地形示意圖。另一個巡警和四個青年沿著陡坡下去。 死者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穿一件暗綠色襯衣,濕衣服緊貼在身上。 隨後下去的警醫指著死人的後腦說:「果然是從崖上摔下來的。」後腦的皮膚有一處裂了開來。 「先生,沒有流血。」一個巡警說道。 「大概給雨水沖掉了吧?」 警醫一邊說一邊開始驗屍。手上的感觸冰冷。推測已死亡有三十小時左右,因墜崖造成的死亡事故。懸崖的高度約三十米。死者還背著一個癟塌塌的背囊,裡面空無一物。打開飯盒,依舊空空如也。 屍體用帶來的橡膠雨衣包好,捆上繩子吊到懸崖上去。然後由四個青年用竹編的擔架,扛在肩上抬下山去。天色漆黑,必須打著手電筒照路。樹上猿鳴哀哀。一個人便大聲唱起歌來。這一帶常有狗熊出沒。 屍體運到福島警署已經是深夜時分。在明亮的電燈光下,警醫重新檢驗屍體。結論是,致命傷為後腦撞在岩石上的裂傷。傷口長二釐米,深五毫米。衣服脫掉後,肘、背、足都有擦傷。是摔下來的時候,在岩石上擦破的。但不知什麼緣故,腹部卻異常凹陷。從襯衣、褲子、鞋子等,找不到任何線索可以查明他的身分。穿的鞋不是爬山用的,而是帆布鞋,並且大得不合腳。背囊是赭黃色的,又舊又髒,也沒有名字。底上沾了許多泥,裡面卻空無一物。飯盒乾淨得如同洗過一樣,上面也沒有任何標記。總而言之,這個四十來歲的遇難者是個身分不明的人。 「咦?」這時過來看驗屍的巡警輕叫了一聲,「這個人好像是通令上要找的那個人嘛。」 上了年紀的警察問道:「是誰?」 「東京警視廳轉發的,有一個人失蹤了。好像是什麼律師。」 警察便叫他把那份文件拿來。 「果然很像。」 警察按照通令上寫的相貌特徵和身長等同屍體進行比較。 「八成就是他。先通知東京吧。」警察吩咐同警視廳電話聯繫。 偵破組織接到報告是晚上八點鐘的時候,當即通知瀨沼律師的家屬。律師的弟弟同意前去認屍。因時間不上不下,決定次日晨乘早車動身。不過偵破組這時還半信半疑。 「跑到木曾山裡,墜崖摔死,未免太離奇了。會不會是別人呢?」偵破組長狐疑地側過頭說道。 然而,組長對這情況仍很重視。如果確實是律師本人,便是案子重大關鍵所系,所以便派了副手井手警察和一名刑警同去。 連同律師弟弟在內,一行三人第二天清晨,在新宿火車站乘上八點十分的快車出發。將近下午三點,到達木曾的福島。福島警署派人來車站接他們。屍體已經移到市內公立醫院。木曾川流過市內,醫院附近有座鐵橋飛架河上。 屍體停放在醫院的一個房間裡。瀨沼律師的弟弟一眼看去便叫道:「正是家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井手警察又叮問一句:「不會錯吧?」 律師的弟弟斬釘截鐵地說道:「肯定沒有錯。」但是,較之平日消瘦得厲害。 東京來的警察當場聽取木曾福島老警察,參照五萬分之一的地圖和巡警畫的示意圖,詳細介紹現場的情況。 前一天刮過颱風,福島老警察推論說,是當事人遇到強勁的暴風雨不能下山,在深山密林裡彷徨之際,失足跌下斷崖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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