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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雙聲記 | 上頁 下頁
一二


  兩個月輸了二十萬圓,這筆帳可太大了。他從大久保乘的士回家的時候(平常他都是坐電車,唯獨在輸了錢的時候,偏偏賭氣要坐的士),心裡一想到今後的局面,便不覺茫然。在會計課那裡,經常挪用退休金,已經挪用得七七八八。年終酬金也已經借光了。薪水要維持家用,不能全部都花掉,然而也因為借薪太多,每月扣除一大筆,每到發薪,薪水口袋也都輕了很多。

  不過,川島還有一線希望,那就是賣掉家鄉的山林。現在正委託鄉間的親戚辦理,如果能賣掉的話,大致可以拿到一百五十萬圓。這是最後一招,憑著這一招,還可以逃過破產的命運,這是心裡唯一的安慰。如果賣不出去,那可要吊在半空了。

  售賣山林的事,始終向妻子保密,可是,總要有保不住的時候。前些日子和家鄉的親戚信件往來,妻子就有些奇怪。川島騙她說,親戚的孩子想在東京求職,寫信來要求幫手。可是,這樣的話終歸是維持不久的,有朝一日,總要暴露出來。

  川島一想到未來的發展,便衷心盼望,賣掉山林之後,還可以將在麻雀桌上輸出去的錢再贏回來。第一,祖先好不容易才流傳下來的山林,卻為了還債而賣出去,真是寢食都不安啊!

  由於川島把售賣山林的錢當做唯一的救星,所以,他認為暫時借入一筆款子以濟燃眉,也沒有什麼問題。

  衙門裡有人存錢放債。川島在心裡一盤算,有一位老姑娘和幾名警衛員就是如此。實際上,他們手裡的錢都可以用高利借到。平日神氣活現的高級官員,也暗中向他們點頭呵腰,要求通融。到了發薪的日子,放債的人在暗中使個臉色,借錢的人便連忙站起身來,覷看別人沒有注意的時候,把錢裝在紙袋裡奉還。

  川島不願意與女職員打交道,便向一名警衛員請求通融。

  「月利一分,怎麼樣?」

  那個人把川島帶到牆角,暗中講數。

  「好,就是一分。我借的日子不長,就以三個月為期吧!」

  身為副課長的他,向夜班警衛員鞠躬致謝。

  「第一個月的利息,從借給你的款子裡扣掉。請你在名片後面寫個借字吧!」

  「好,我寫!」

  川島取出名片,在背後寫明借字,不覺臉上赧然。

  然而,有了這筆款項,就算已經輸去二十萬,又可以招架一時了。

  川島那樣不願放手,經常到濱岡家去,原因之一,就是為了加代子。如果沒有加代子,他輸了這樣多錢以後,早就不會再去了。

  川島每到濱岡的家,和加代子談談話,心裡就覺得舒服。為此,他下班以後,中途找個地方,潦潦草草吃了晚飯,就連忙奔向大久保。大家到齊的時候,大概是七點鐘左右。所以,他還有一個鐘頭到一個半鐘頭的樣子,與加代子相處。她丈夫濱岡忙於公事,歸無定時。大致總要在八九點鐘之間,等大家都開始打牌了,他才露面。

  加代子的模樣捉住了川島的心。決說不上是美人,可是,對於他來說,那張面龐頗有魅力。川島每一次總是搶先到場,裝做等待別人的樣子,慢慢地,加代子也和川島熱絡起來,家裡有什麼小事情,便輕鬆地請他幫忙。例如,正式申請麻雀館的營業執照,對於稅款怎樣應付;或是有零碎開支的賬單請他計數;或是家裡有什麼麻煩事,需要他幫手,總是輕輕鬆松地和他商量。

  川島很高興,儘量幫手。他甚至於純粹為了加代子的緣故,真正花費腦筋。那時候,她就挨在川島的身邊,敘說不停。遇到家裡有什麼需要修補的地方,帶領川島去看,她就保持一段很小的距離,幾乎緊挨到川島的身上。川島越是發現,假如自己想握她的手的話,而那只手已經擺在可以摸到的位置,便越是覺得胸前怦怦跳動。還有,每逢打算盤算帳單的時候,加代子都要靠著他坐下。川島一想到幾乎就要吸入她的呼吸,心跳就更為加速。

  不知不覺,川島與其說是到濱岡的家去,無寧自覺是到加代子的家去。在外面有了女人的話,會不會是這樣想呢?總而言之,從此很不希望早一些回到寡然無味的妻子的身邊。

  就是打牌人都來了,他也是只和加代子大談閒話。她沒有孩子,所以談到什麼時候都可以。川島慢慢似乎已經忘記加代子是濱岡的妻子。

  濱岡自從川島加入戰團以來,就不再同客人們一起打牌,只是蜷在樓下,川島心裡覺得奇怪,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一天晚上,他到樓下如廁,發現走廊對面的紙門略微打開了一些。

  他覺得加代子正和濱岡在一起,便終於躡手躡腳走了過去,在門縫裡張望,原來濱岡在桌前閱讀雜誌。他的膝頭上擺的也是雜誌,而且是文藝雜誌的封面。川島頗覺意外,便回到二樓。

  和加代子隨便談天時,川島終於把這件事情講出來,並且問道,濱岡是不是有意做小說作家呢?

  「我可不知道,不過,他專愛看雜誌上面的難以看下去的小說。時常從街上買些原稿紙,寫些似乎是小說的東西。」

  加代子笑著說道。

  「濱岡君寫小說的事情,我一點也不知道。而且,他那樣子,也看不出來。」

  實際上,的確出乎川島的意料之外。

  「將來如何,我也不知道;他時常說,做這份工作,沒有出頭的日子,學寫小說,如果萬一能寫得好,也許能夠出人頭地。你看,這不是夢話麼!」

  「令人佩服啊。下了班回來,還這樣用功,真是了不起。」

  這對於加代子來說,當然也很好。雖然在家裡開場抽頭,丈夫卻不打牌,保證不會輸錢。所以,丈夫寫小說,看文藝雜誌,在她反而高興。不過川島又覺得,在他的印象裡,偷偷開設地下麻雀館的濱岡,無論如何與文學是聯繫不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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