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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噢。」今西預感到往後的理論會越來越難懂。

  「舉例來說,」浜中技術官笑容可掬地繼續講下去,「假如連續幾分鐘聽一種波長為十幾周的低音,這種低音,我們通常不稱其為聲音,叫它為震動或許更合適些。所以,應該說,不是聽到它,而是感受到它……」

  「……」

  浜中技術官覺察到今西仿佛是似懂非懂,於是向對外行講解一樣,用最通俗的道理解釋說:

  「如果這種低音,或叫震動,繼續下去,聽者就會感到厭煩。有時還會頭痛、渾身發抖,很不舒服。」

  「真會出現這種狀況嗎?」今西探著身子問道。

  「會的。不過,剛才講的是耳朵可以聽到或者乾脆聽不到的低音時的情況。同樣,高音也有這種情況。」

  「高音?」

  「是的。如果發出一萬赫以上的高音,比如說,兩萬赫到三萬赫的高頻,有的動物可以敏感地感受到。人聽不見的,但是身體會感覺不舒服或者有頭痛感。傳入我們耳中的波長有一定的臨界,高出它者為上限,低於它者為下限。上下限之外的聲音都可使人感到不快。」

  就這樣,浜中技術官在講解他的發明之前,先向今西詳細說明了音響的概念。

  §第十六章 一份戶籍

  一

  今西榮太郎收到了島根縣仁多郡仁多鎮公所的來信。

  「關於貴照會所查本浦千代吉事,我們已進一步做了調查,現就查明的事項做以答覆:

  根據我鎮公所檔案記載,本浦千代吉由岡山縣兒島郡××村慈光園收容,是在昭和十三年六月二十二日。因時間太久,詳情不明。

  但是,跟隨千代吉的長子秀夫,檔案中並無記載,估計可能是當時駐龜嵩警察署的巡警三木謙一另做了安排。因此,不查閱當時龜嵩警察署的駐在日記,無法查清對秀夫所作的處置。但那份日誌已於昭和十三年銷毀,詳情無法查明。

  從前後情況看,三木巡警只送病人本浦千代吉進了岡山縣慈光園,而對健康的秀夫則隔離保護了起來。據我們推測,按照三木的為人,他很可能將秀夫託付給合適的慈善人家撫養。但是,經過在當地的調查,卻又沒有找到這樣的人家。由此我們判斷,秀夫本人可能失蹤了。這是隨父到處流浪飄泊的流浪兒常有的癖性。

  總之,貴照會所查有關本浦秀夫其後的情況,經在我轄區調查數月之久,未發現有人瞭解他的情況,也無有找到收養過他的人,值此調查結束之際,茲將最後結果答覆如上。

  仁多鎮公所庶務科長
  致東京警視廳巡長今西榮太郎閣下」

  今西榮太郎沉思良久,眼前映現出初夏的龜嵩街道。

  酷日的一天,到處乞討的父子二人沿著這條街道走來,父親遍體流著膿水。

  三木巡警看到這不幸的父子,說服了父親,為他在岡山縣慈光園辦妥了入院手續。當時男孩只有七歲。三木把孩子保護起來,可由於他同父親過慣了流浪生活對這種照顧並不習慣,一天,倏然出逃。

  七歲的孩子,滿身灰塵污垢,翻過中國山脈的山脊向南跑去,接著,他可能從兩條道路中選擇了一條:一條是奔向廣島縣北境比婆郡的;另一條是從備後的落合經作州的津山去岡山的,他也可以不翻過中國山脈,獨自一人順著同父親來時的路線返回去,從那裡到宍道經安來、米子,進而去往鳥取方向。流浪兒流浪的路線可以有這三條。但不論選取任何一條都可以到達大阪。

  流浪兒在大阪被人收養,當時他還是個毫無鄉土觀念的孩子。

  收養人如何撫育這個孩子的呢?首先可以是收為養子。今西打開自己那本破舊的記事本。流浪兒的故鄉是石川縣江沼郡××村××號。但是,那裡只有「長子秀夫」的出生登記,並沒有他成長的記錄。在另一份戶口簿裡也只是這麼記載的:

  大阪市浪速區惠比須町二段120號
  父 英藏 明治四十一年六月十七日生
  昭和二十年三月十四日死亡
  母 君子 明治四十五年二月七日生
  昭和二十年三月十四日死亡
  本人 昭和八年十月二日生

  這份記錄表明流浪兒從島根縣山區出走後,在大阪獲得了「新生」。

  但是,這位「本人」的生年月日與流浪兒秀夫不同。而且,戶籍中沒有注明「養子關係」。

  今西對這本戶口簿產生了懷疑。這種懷疑由來已久,不過看過仁多鎮公所的覆信後,更加深了一步。沒有注明養子關係,與本人出生時間不符這就更增加了他的疑念。

  事不宜遲。發信求人調查,已經是遠水不解近渴了。今西榮太郎當晚便搭上去大阪的火車——二十一時四十五分由東京發車的特別快車。

  今西一面喝著小瓶威士忌,一面在難以入睡的座席上閉目養神。

  夜行車奏著旋律單調的樂曲在奔馳。這曲調並不使人煩惱,相反在某種意義上說,它卻十分悅耳,儼然是一部搖籃曲。

  音響,音響……今西耳邊又響起浜中技術官的聲音:「關於聲音,傳入我們耳中的波長有一個臨界,高出者為上限,低於它者為下限,上下限之外的聲音都可以使人感到不快……」

  二

  清晨八時半,今西榮太郎抵達大阪車站。

  他走到交通崗亭打聽浪速區惠比須町的位置,巡警回頭望著牆上的大幅地圖說:

  「在天王寺公園西側。」

  「區公所也在那附近嗎?」

  「在它北面五百公尺的地方。」

  今西叫了部出租汽車。汽車沿矜清晨的大阪市街向南駛去。

  「喂,浪速區公所在什麼地方?」汽車正要爬上天王寺坡路時,今西問道。

  「浪速區公所嗎?你看,就在那兒。」

  今西看看表,差十分九點,區公所還沒有開始辦公。

  「先生,要去區公所嗎?」

  「不,以後再說吧。」

  汽車繞著公園的左側駛過去。今西把門牌號告訴司機。不一會,汽車駛進商業街,店鋪還沒有開店營業。

  「這一帶商店滿漂亮啊!」今西望著外面說。

  「可不是嗎。全是戰後重建起來的。」

  「這麼說,這一帶過去全都炸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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