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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那幫傢伙,」澱川小聲說,「全都是田所佐知子老爸的關係戶。當女婿的也跟著了不起了。」

  「你不要羡慕,」關川背朝著和賀移步走開,「對他也是件麻煩事。」

  「不會吧,看和賀的神態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朋友仍堅持自己的觀點,「看他那樣子不是很得意嗎?」

  「不,那是因為自己的藝術獲得了更多人的認同,才高興。」

  「這真像你說出來的挖苦話呀!可是,今晚的客人裡究竟有幾個能聽懂和賀的電子音樂呢?」

  「我說,你說話可要注意啊!」關川語帶責怪地提醒道。

  「沒關係,我不像你那麼會拐彎抹角地講話。我可是個只會實話實說的男子漢。」建築師臉上有點泛紅。

  「什麼話!」

  「實話。我自己也鬧不明白。」

  「你不是正在搞前衛建築嗎?」

  「在你面前,不必考慮什麼丟人不丟人的。」

  「可要說到人民大眾,」評論家關川重雄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們對於那些引領潮流的莫名其妙的東西從不發表意見,但經過一段時間很快就會適應,是這種適應性把他們引導到理解中來的。」

  「就是說,所有藝術都要經歷這個過程,你是要把這種看法也套用到和賀身上來嗎?」

  「個別人的問題暫且不論。」關川回避了核心問題,「總而言之,這裡面有個禮貌問題。至於我想說的話,你還是過後去看看報紙吧。」

  「寫的是真心話?」

  「看了就知道啦。總之彼此之間還有交鋒,不過和賀畢竟還是很了不起,想幹的事總是能遂心所願!」

  「還不是因為他碰上了好條件!誰遇上那樣好的條件都會信心十足的,就是一帆風順。只憑田所大臣女婿這一條,你看吧,即便一聲不吭,那些媒體也會蜂擁而至。」

  「關川先生,」一位高個子報社男人輕輕碰了碰關川的手臂,「明天的早刊,下午五點之前請您務必給寫出來啊。」

  出席了和賀英良的作品發表會,很多聽眾是一臉的迷茫。這也不無道理。舞臺上沒有一位照理該出現的演奏家,也沒有放置一件樂器,只有燈光照明和一件抽象雕刻作品。聲音是通過揚聲器從頭頂上、身背後和腳底下傳到耳朵裡來的。電子音樂已經與管弦樂器世界完全絕緣了。前衛作曲家團隊整天在講理論,但作曲歷來就是在音樂主要參數基礎上進行編排的變奏,這與作曲家的理論和設想完全是兩碼事。這種新潮的手法已沒有理由再單獨向演奏家提出要求,諷刺的是,對於這一衍生出來的問題,看來很有可能被作曲家自身已喪失理念所取代,至少是具有這種危險性。

  聽了和賀英良此次發表的新作,感受到這一危險傾向的恐怕不止我一人。和賀英良在這次新作發表會上也從佛教故事和古代民謠等具有東洋色彩的冥想或靈感式的思想裡找到了其所要表達的主題。不過,其苦心構思的古色古香的外包裝卻未能從世俗現象中擺脫出來,即新事物仍在古典中打轉轉。而且其音列的設定只能服從于人為的秩序,距內在的激情尚相當遙遠……

  今西榮太郎耐著性子讀到這裡,剩下的就丟開了。報紙上的鉛字大概還剩下三分之一,但實在沒有耐性了,他根本不知道在講些什麼。有興趣坐在飯桌前讀這個,完全是因為一眼就看到了這篇文章作者的頭像,這篇評論的作者所批評的和賀英良其人,與今西也不無緣分。

  就是那次去東北地區出差時,在羽後龜田火車站碰見的那幫年輕人中的一個,當時吉村刑警還給自己指出了他的名字。這是一群意氣風發的年輕人,他們的颯爽英姿至今仍歷歷在目。不錯,就是這張照片上的人。

  雖然年輕,但肯定是絕頂聰明。文章則更是今西這號人所無法理解的。

  今西把剩下的飯扒拉到嘴裡,往茶碗裡倒上茶。

  今西榮太郎在吉祥寺車站下了電車。

  記事本上記著宮田邦郎的住址,就在緊挨著吉祥寺的駒××街區。這是一處頗具古典格調的公寓,單身漢宮田的家就在這裡。

  公寓主人的太太迎了出來。一聽說是警視廳的,馬上露出緊張神色。

  「我來這裡是想打聽一下已經死去的宮田先生的情況……」今西剛說了個開頭,房東太太便說道:「哎呀,您辛苦了。那個宮田先生有什麼問題嗎?」今西沒有進到屋子裡面去,兩人便在門口旁邊的背陰處站著談話。

  「不,並不是宮田先生出了什麼問題。」今西以慣常平淡的語調讓對方放鬆,「我是宮田先生的劇迷。可惜他去世了,心裡真不是滋味。」

  「實在是……」女主人回應了一句,但臉上仍是很不放心的樣子。

  「宮田先生在府上住了多長時間?」

  「三年了吧。」

  「演員一離開舞臺,在現實生活中就跟我們想像的大不一樣了,宮田先生怎麼樣呢?」

  「嗯,他可是個大好人呢!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女主人用的是不痛不癢的表揚方法。

  「叫朋友來玩,大呼小叫之類的事從來就沒有過嗎?」

  「這種事好像並不太多。說是心臟不大好,連酒也不大喝,一直都特別注意保養身體。作為演員,真是一位很少見的穩重型人。」

  「冒昧問一句,今年五月中旬前後,宮田先生是否曾經到東北那邊去旅行?」

  「嗯,去過。」女主人當即答道。

  「什麼,去過?」今西兩眼一亮,就像發光的電燈泡一樣,「真的?」

  「沒錯。我還收到秋田的土特產了呢,是糖醃蜂鬥菜和一個木制小偶人。」

  「這麼說不會錯了!」今西掩飾住發自內心的喜悅,「五月中旬嗎?」

  「對。就是那個時候。請等一下,我去看看日記。」

  「太好了,您還記日記。這樣就準確了。」今西更高興了。

  女主人返身回到屋子裡,馬上就出來了。「五月二十二日,收到宮田先生帶來的土特產禮品。」女主人似乎只把禮品的事記到了日記上。

  「這是講他回來的時間。要往前算,宮田先生一共去東北旅行了幾天?」

  「哦,記得大概是四天吧。」

  「當時宮田先生說什麼?」

  「說演出剛好是空檔,因此這幾天要出去玩一次,但我們是在他回來以後才知道是去秋田旅行的。」

  「行李多嗎?」

  「不知道是些什麼東西,反正旅行提包裡好像塞得滿滿的,鼓鼓囊囊的。」

  今西離開公寓,用公共電話把蒲田警察局的吉村叫了出來。

  兩人在澀谷會合。剛好是中午時間,便一起進了一家蕎麵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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