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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這是二樓最靠裡的一個房間。從口袋裡取出鑰匙打開房門。裡面雖然很暗,但空間是屬￿自己的。雖說剛搬進來,但畢竟與外面的氣氛不同。只接觸到屋子裡的空氣就感到身心完全放鬆了。

  房間只有六疊大小,趁剛搬進來的機會已經收拾得更適於居住了。裡枝子打開收音機,正在播放音樂。她把聲音放得很低,擔心影響鄰居。身邊一個人都沒有,所以哪怕只有收音機的聲音也會減少一些孤獨感。剛上樓的時候曾看了一眼郵箱,連一張明信片都沒有。

  她覺得有點餓了,便打開了麵包烤箱。一股香味隨即飄進鼻孔,原來空無一人的房間立即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儘管房間很小,但她畢竟開始了新的生活。

  裡枝子就著煮開的紅茶吃起了麵包。吃完後,又呆呆地坐了一會兒。收音機裡還在放音樂,但她都不大喜歡。然而,在睡前關掉這唯一的聲音會很寂寞。

  她坐到桌前取出筆記本。常常寫一些東西來代替記日記。打開檯燈,卻一時無法下筆,雙手托著面頰一動不動。

  看樣子是想理出個頭緒,可一下子又變得零散了,很難下筆寫出來,考慮的時間很長。

  走廊裡響起了腳步聲,停在了自己屋前,她不由得抬起了眼睛,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門應聲開了。「成瀨小姐,您的電話。」是管理員大嬸。

  這麼晚了還來電話。裡枝子皺了皺眉頭,但對管理員的好心還是報以微笑。「實在對不起。」她跟在大嬸身後穿過走廊。電話機在樓下管理員的房間裡。所有房間的門都關得緊緊的,整整齊齊地擺放著拖鞋。很多房間都關了燈。

  「對不起。」在管理員的房間,管理員的丈夫穿著一件襯衫正在讀報。裡枝子低頭致意。

  聽筒放在一邊。

  「喂,我是成瀨。」裡枝子把聽筒貼到耳朵上小聲說道,「您是哪位?」

  弄清對方是誰以後,「哎呀」了一聲。然而當時決不能說是愉快的表情。

  「您有什麼事嗎?」緊貼著耳朵在聽對方的聲音,不過口裡卻回答道,「不行,這很不好辦。」管理員就在身邊,所以拒絕的聲音好像很拘謹。

  電話裡是個男人的聲音。管理員有意回避,但因為就在跟前,她的聲音自然就進到了耳朵裡。

  「很為難。」裡枝子不停地在表示為難。雖然搞不清對方在說些什麼,但看情形,似乎是在拒絕對方提出的什麼要求。

  因為有外人在場,看樣子她又不便明說。回答自然的就很簡短了。

  對方還在不停地說著什麼。對此,她的回答要麼是「不行」,要麼是「很為難」。可能對方終於死了心,電話打了有三分鐘才掛斷。

  「謝謝。」她道過謝後便走了出去。

  她表情顯得很憂鬱。住在同一公寓裡的一名年輕男子在走廊裡碰上她的時候,就好像要仔細觀察她的面龐似的從一旁走了過去。也許因為正流傳著有關女演員的傳言,投過來的都是好奇的目光。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一臉愁容地待在那裡。

  窗外已經變成一片夜色,遠處的霓虹燈大部分都已熄滅。那一帶就是新宿。她心事重重地望著窗外。這是一個星光稀少的夜晚。

  裡枝子拉上窗簾,回到桌子前坐下。她攤開筆記本,拿起了鋼筆,卻沒有立即動筆,手支著下巴又考慮了一會兒。

  筆開始動了起來,她邊思索邊寫。往往是寫完一行又從頭勾掉。

  所謂愛,難道命中註定就是孤獨的嗎?

  我們的愛已經持續了三年,卻沒有任何結果。未來也還會是毫無結果地持續下去吧!他說會綿綿無絕期。面對這種空洞的承諾,我體會到的只是一種猶如細沙不斷從自己手指縫裡流出去的空虛。絕望每天夜裡都要把我從噩夢中驚醒。但是,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失去勇氣,必須活下去並信任他;必須自始至終苦守著這孤獨的愛,必須拿孤獨勸說自己,並在其中獲得喜悅;必須在自己勾畫的虛幻世界裡獨自掙扎著求生。這種愛總是要求我作出犧牲;對此我甚至還必須保持某種殉教般的歡喜。綿綿無絕期,這是他說過的話。在我有生之年,他會一直信守這一承諾嗎?

  傳來了口哨聲,她抬起頭來。口哨聲帶著一種韻律,一直在窗外飄來蕩去。她站起身,根本沒往外看一眼就把燈關了。

  今西榮太郎把妹妹送到車站後,正要轉身回家,這時,剛好看到了車站旁邊的夜市。那裡地勢略高一點,要從車站順著一條坡路走上去。那裡同時還是每天早晨等著找活幹的零工們聚集的場所。附近有一家職業介紹所。夜市就在那兒。時間已經很晚了,有一半已開始收攤了。夜市裡有一家花店。

  今西一瞧見花店,馬上就停下了腳步。

  「還是不要買了,院子裡已經擺不下了。」雖然妻子阻攔,但以他的脾氣是不會空手通過的。

  「只看一下,不買。」今西安慰著妻子,在一排花盆前站了下來。

  顧客幾乎散光了。花商動員今西:「最後了,多給你便宜點。」

  今西把所有花盆看了一遍,碰巧沒有中意的。腳底下到處都是散落的報紙和樹葉子。又走到低處的人行道上。這時,他感到有點餓了,看到一家壽司店還在營業,便對妻子說道:「來點壽司吧?」

  妻子從敞開的門縫中往店鋪裡瞧了一眼。

  「還是算了吧。」回話的聲音有點不大高興。

  「別傻了。犯不著在這種地方花錢,還不如明天做點好吃的呢。」

  肚子餓是現在,明天的好東西解決不了眼下的問題。然而,今西也並非不理解妻子的心情,便閉上了嘴巴。臉上總還是有點不甘心,沿著一條窄巷子往家裡走去。心裡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壽司裡金槍魚的味道,但他還是忍住了。巷子裡的店鋪絕大部分都已關了門,只有路燈還亮著。路燈下,有人正一邊吹著口哨,一邊溜溜達達地走動著。好像是一首歌曲,口哨中帶有旋律。

  剛好就在剛提到過的那幢公寓的前面。借著路燈的亮光仔細看去,原來是一名頭戴貝雷帽的男子。現在明明是夏天,也許是為了顯示時髦吧,竟穿著一件純黑的襯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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