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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在書店裡神情專注地想什麼呢?」走進一家燈光明亮的飲食店,喝著咖啡,教授還是抓住這個問題不放。

  「沒有特別想什麼,只是想起了一件小事。」村山笑著說道。

  「哦?我看你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還以為是什麼書讓你那麼著迷呢?湊上去一看,原來是本有關旅行的書。」

  「其實,正是旅行讓我猛然想起了一件事。剛才碰上了在旅行途中遇見的一位女子。當時沒想起來,但那本書卻幫助我回憶起來了。」

  「這可不能錯過,倒要好好聽聽了。」教授說道,「車廂裡曾發生過什麼小小的浪漫故事嗎?」

  「沒有。只是一段無聊的故事。」

  「正愁著沒話題呢,無聊的故事也可以聽一聽嘛。究竟是怎麼回事?」教授咧開嘴露出齙牙,催促村山趕快說。

  「好吧,那我就把當時的情況講一下。」村山開始說下去。

  長時間在火車上,村山早就坐膩了。所以,從甲府中途上車的那位年輕女子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她除手提包外,還提了個小箱子,就是上班族經常拿的那種藍色帆布箱子,小巧,很時髦。

  一過甲府,火車便駛進了人煙稀少的山區。她起初一直在看一本袖珍版的小說或別的什麼書,可當火車駛過鹽山一帶後,卻自己動手把車窗打開了。當時天氣還不算太熱,所以從正對面那側打開的窗戶裡就有冷風吹進來,村山對這一點記得很清楚。

  她一直探著頭從那扇窗子注視著昏暗的外面。因為是夜間車,不可能看到外面的景色。遠處只有稀稀落落的燈火向後移去,剩下的全是連綿不絕的漆黑的山脈。儘管如此,她還是把身體湊向窗口,興趣十足地望著外面。村山在想:哦,原來她很少坐這條線呀。她是從甲府上的車,估計就是一個到東京去玩的當地人。

  可是,她的穿著打扮卻一點也不顯俗氣。雖說是一身平平常常的西服套裝,穿在身上卻顯得十分得體。只能讓人認為她是一個東京人。從側面望過去,臉蛋細長,身材也很苗條。

  村山把目光返回到正在讀的書上。還沒讀完一頁,女子又引起了他的注意。

  她把手提箱放到膝蓋上,打開,抓出一些白色的東西,向外面丟去。這是一個頗有點天真的動作。

  村山心想:真怪。他偷偷地斜眼看了一下。她究竟在扔什麼呢?看她從那只小箱子裡抓出來的,總像是一些白白的東西。

  外面由於火車的行駛而帶起很大的風。女子把手伸到窗外在扔著什麼。這是發生在從鹽山附近到下一站勝沼之間的事。

  起初還以為是扔掉一些廢紙之類的東西。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接下來看了一會兒書,但當火車駛入初鹿野和笹子之間時,她又放下書,不斷地從小箱子裡抓東西繼續往窗外扔去。

  她在幹什麼呢?村山不禁產生了興趣。於是便裝做去洗手的樣子,走到了車廂尾部。在那裡不動聲色地往外看了一下,昏暗之中有些小白紙屑正像雪花隨風飄散。其實只有五六片的樣子,說成雪花未免有些誇大其詞,但確實有那麼一種感覺。

  村山不由得笑了,是被這種孩子般的動作給逗笑的。心想她也許是為了打發在火車上的無聊吧。

  村山又回到了座位上,拿起書繼續看,心裡卻總惦記著過道另一側斜對面那女子的一舉一動。

  臨近大月車站時,她又把手伸進小手提箱裡,再次往車外撒小紙片。看上去有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給人的印象也是相當有教養,因此,她那些頗帶調皮味道的舉動才顯得怪怪的。

  很快就到了大月車站。又有新的乘客走進了二等車廂。其中有一位年近五十的胖墩墩的紳士,兩眼骨碌骨碌地在車廂內掃了一圈,很快就在那位女子的對面坐下了。他身穿淺褐色的高檔西裝,頭戴一頂同樣顏色的鴨舌帽。

  紳士從口袋裡拿出折成對折的週刊雜誌讀了起來。

  那女子不動聲色地溜眼一瞧,自己斜對面來了位新的乘客,她稍稍顯出有些為難,就這樣也沒有要把車窗關上的意思。列車依舊正常行駛。時間過得很快,開出大月車站後又經過了幾個不起眼的小站,這時,她又往外拋撒白紙片了。紳士因為有冷風吹進來,稍稍皺了一下眉頭,但只朝年輕女子瞥了一眼,並沒有特別叫苦。

  漸漸地,村山進入了書本的境界。過了一段時間才注意到,她早已關上了車窗。因為並沒有聽到紳士抱怨,自然以為是她主動放下車窗的。

  她拿了一本小書正入迷地看著,黑色的筒裙下露出一雙漂亮的腿。

  不久,列車駛過淺川,已經快到八王子車站了。好快呀,東京馬上就到了。想到這兒,村山抬起了眼睛,只見紳士伸了個懶腰,正沖著她不停地找話說,顯得特別殷勤。

  紳士和那位女子正在交談。不過,大多是紳士主動找話說,她只是簡短地被動回答。不知不覺中,紳士已把身體移到她的正對面,身子向前躬著,正在起勁地說著什麼。她則顯得有些困惑。

  兩人當然不認識。紳士是後上車坐到一起的,等於是為消磨時間才隨便閒聊的。可是在村山望去,那情形似乎絕不只是單純的閒聊。

  紳士表現得十分熱情。取出香煙勸了一下,這次她只搖了搖頭。又取出口香糖遞了過去,不過她並沒有輕易接受。

  紳士可能以為對方很客氣,便多少有些勉強地要她收下。最後她也只好將糖接在手裡,但根本就沒有打開包裝紙。

  紳士接下來的態度就漸漸變得怪異起來了。他毫不避諱地探出膝蓋向女子的腿部貼過去。她馬上吃驚似的把腿縮了回去。儘管如此,紳士仍做出毫未察覺的樣子,伸過去的腿照樣擺在那裡,還在一個勁地找話說。

  村山早就聽說過,年輕女性在火車上經常遇到中年男子的誘惑。如果是在長途列車上一下子還不好說,但令他內心感到憤慨的是,這個紳士竟然在從大月到東京的短短旅途上就發起了如此快速的行動。他早已作好了準備,如果那位女子陷入麻煩,他馬上就會站出來替她解圍。雖然在看書,其實根本沒讀進去,一直在不停地觀察對面的情況。

  她明顯表現出很討厭的樣子,因此就連臉皮那麼厚的紳士也沒敢再有過分的表現。不過,他卻依舊在找各種話題跟她說個不停。

  火車開過立川後,漸漸開始出現了東京的燈火。車廂內已經陸續有人開始從行李架上往下取東西。

  那位厚臉皮的傢伙還在沒話找話地說個不停。荻窪車站快速地閃了過去,駛過中野一帶後紳士也毫無起身的意思。女子除了小手提箱外,沒有別的東西,所以不用操心行李。即便這樣,當中野一帶的燈光漸漸靠近後,她還是像突然作出決定似的朝紳士打了個招呼,站起身來。

  紳士也趕忙跟著站了起來,又趁這個機會靠近她飛快地耳語了幾句。女子滿面通紅,匆忙地朝門口走去。

  紳士緊隨其後,全然沒有發現村山正在那裡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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