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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今西想起了在秋田縣羽後龜田車站見到他的模樣。當然,究竟是不是跟這張照片一樣,已經記不清了。感覺上好像就是這副面孔。

  當時一同去的吉村曾說關川是「新藝術團」的一員,這麼年輕就能列入知名人士,就這一點來看,肯定是一個早就得到普遍關注的人物了。年紀輕輕的,連三十歲都不到,實在是令人羡慕。今西再次感歎。

  下一版是體育欄目,根本沒有他要關心的事情。近來年輕的刑警們都熱衷於體育消息,對此他很難理解。心想:難道棒球就那麼有趣嗎?實際上,坐在電車上看到別人正讀的體育消息,全都是用大字標題在報道比賽的整個過程,簡直就像打仗一樣,形容詞也全都是最高級別的戰爭用語。

  今西根本不感興趣,翻開了社會版。一個分成三段的標題立即映入眼簾:

  作曲家和賀英良 因交通事故受傷 昨夜出租車追尾釀橫禍

  上面還有一張人物照片,長相十分年輕。今西心中不禁一驚,原來這個人就是在羽後龜田車站見過的那群年輕人中的一個。

  今西趕緊仔細看了看報道的具體內容。這段報道記述的正是昨晚從夜市回家途中碰見的,在巢鴨站前發生的那起汽車追尾事故。

  今西又仔細端詳那張年輕的頭像,不禁感歎人生機緣的巧合。

  今西喚來妻子:「喂,快來看看這個。」他將報紙上的消息指給她,「昨晚那件事登出來了。」

  「真的嗎?」妻子也目睹了事故的現場,因此頗感興趣地探頭瞧了一眼,「到底還是沒有死人嘛。」

  「好像是。這個人也被抬進了醫院,但似乎傷得不重。」

  「太好啦!」妻子接過報紙,把報道的內容快速掃了一遍。

  「雖然沒有死人,但乘客是位知名人士,所以才這麼大肆報道呢。」

  「怎麼,你也認識嗎?」今西別過身去點上一支香煙。

  「嗯,只知道名字。在我讀的婦女雜誌上也時常有照片登出來呢。」

  「噢?」今西知道自己疏忽了。近來很少翻閱雜誌,所以根本就不瞭解這方面的動態。前些日子到東北地區出差,也是從吉村那才知道了不少情況。

  「這位先生,已經跟一位女雕刻家訂婚了。」妻子仍然興致勃勃地仔細端詳報紙上的那張頭像。

  「這種事雜誌上也登嗎?」

  「嗯,記得有一次在彩色插頁上還曾刊登過這兩個人的合影呢。那位女雕刻家長得好漂亮。她父親曾經當過內閣大臣。」

  「要說也是。」今西不無感慨地回應了一句。仿佛感到唯獨自己被時代潮流給拋棄了。

  「那件事先不說,眼前這個人我還見過呢。」今西想要用這件事挽回自己孤陋寡聞的面子。

  「哎呀,您見過嗎?還是那件案子吧?」妻子頗感意外地瞪大了眼睛。

  「不,不是那件案子。你忘了,前些時候我們不是到秋田縣去過一次嗎?我們到火車站的時候,剛好這個人也來了。當然,我是根本不認識的。是吉村君告訴我的。」

  「啊,是這麼回事呀。怎麼會跑到那種地方去了呢?」

  「我們去的地方是一個叫岩城的鎮子。那附近有一個T大學的火箭研究所。聽說他們是去那裡參觀,正要返回東京。當地一大幫新聞記者圍著這夥人。」今西說,「還有這個人當時也在。」今西翻開報紙,讓妻子看關川重雄的照片。

  「雖說還很年輕,但卻很了不起了。即使到了偏遠的小地方也還是那麼受人矚目。」

  「那當然了。如今這些人都組成了年輕的團隊,正聲名大噪呢。雜誌上也經常出現這些人的名字哪。」

  「是啊。」

  今西把剩下的煙頭又吸了幾口。妻子離開去準備飯菜了。

  看了看手錶,已經挨到非起床不可的時候了。今西把後腦勺枕到枕頭上,那夥年輕人的情況無意之中深深地印到了腦海裡。

  和賀英良住在K醫院的特護病房裡。

  枕邊擺滿了一束束鮮花,還堆著水果籃和點心等。剛進入病房的一瞬間,那些五顏六色的東西簡直令人眼花繚亂。屋子裡還擺放著電視,各種陳設十分豪華,甚至會給人一種錯覺,倘若去掉病床,簡直就會以為這是一間高級公寓了。

  和賀英良身穿一套西式睡衣坐在病床上。新聞記者正地對他進行採訪,一旁的攝影記者則正從不同角度拍攝照片。

  「在工作方面,您暫時就無法進行了吧?」新聞記者發問。

  「來到這裡剛好可以充分休息一下。在一段時間內就準備躺在病床上打發日子了。」

  「聽說是胸部被撞傷,還疼嗎?」

  「對,還有些鈍痛,不過已經沒有大礙了。」和賀微笑著做了回答。臉色略有些蒼白。

  「這太好了。」記者說,「那麼,在這次休養期間,您會對未來的工作作出種種考慮嗎?」

  「不,還沒想那麼遠。至少在這段日子裡,想保持一種輕鬆的心情。」

  「可是,和賀先生的藝術是屬￿直觀感受型的,而且屬￿抽象派範疇,所以,在病床上的這段日子裡,也許會得到某種特別的靈感呢。」

  「對。」和賀眯起眼睛,作出注視遠方的神態。他五官端正,輪廓分明。「不能說沒有這種情況出現。比如到了夜裡,這裡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躺在床上就會想到各種問題,有時也難免會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也就是說,如果您下一階段的工作能因此而取得進展,因交通事故而住院的事就根本不會有什麼影響了吧?」

  「是這樣的。可是,有誰知道事情會不會進展得那麼順利呢?」和賀老老實實地笑了。新聞記者把目光投向裝飾在枕邊的一束束鮮花上。

  「呵,送來的漂亮鮮花真不少哇。」

  「哦,馬馬虎虎。」和賀臉上的表情好像根本就沒把這些放在眼裡。

  「恐怕都是和音樂有關的人送的吧,好像還是以女性居多呢。」

  「反正都是音樂愛好者們送來的。」

  「可是,說到今天了,」新聞記者有意向四周看了一下,問道,「田所佐知子小姐還沒有來過嗎?」記者眼裡充滿了興趣。本意是以提和賀未婚妻的事來調侃他,誰知對方卻毫不介意。

  「剛剛來過電話,大概過一會兒就會到這裡來了。」

  「啊,這下可麻煩了。還是趕快撤退吧。不過,和賀先生,最後還是請允許我們再拍一張以這些鮮花為前景的照片吧。」

  「可以。請。」

  攝影記者以拘謹的動作在鮮花叢中架起了照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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