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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那個舉止輕浮的男子,川上現在回想起來,此人的面相確實帶有幾分兇殘,長得就像流氓。他想起對方走出舊書店時斜眼瞪他的銳利眼神,其中就暗藏著狡猾和冷酷。

  六月三十日晚上,川上親眼目睹那兩人走進勝村久子的家。在那之前,他還躲在附近的樹林裡偷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用不著這麼著急回去吧? 」男人說。

  「可是,拖得太晚的話就不好了,我可是騙他說要去那裡才出來的。」女人回答。

  「你就跟他說順便去澀穀買了個東西不就好了?夏天晚上,大家都在街上玩到很晚的,晚點兒回去有什麼關係。」

  「你說的是沒錯啦,可是,我還是想早點回去。」

  「也好,就依你吧。不過,你說……」接下來的話他就聽不到了。

  這段對話雖然只有片斷,卻絲毫聽不出兩人之間存在任何緊張關係或摩檫。有的只是懼怕丈夫的妻子和希望能儘量延長享樂時間的男子匆忙趕赴幽會地點時的雀躍心情,一點都不像會有命案發生的樣子。

  說不定殺死老闆娘的兇手不是她的情夫而是別人呢?就棄屍地點遠在相模湖畔來看,確實有這個可能。那天晚上,兩人平安無事地離開勝村家,老闆娘回到舊書店,命案是後來才發生的。

  這麼一想,反倒是老闆比較有殺人動機了。老闆早就懷疑妻子不貞,偏偏妻子與情夫幽會那麼晚才回家,老闆怒火中燒,動手勒死了老闆娘。

  家裡只有夫妻兩人,在這種情況下,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這麼一想,老闆那張陰沉的臉確實有些兇殘。他迷戀著年輕貌美的妻子,卻為自己年紀大而苦惱,孤獨的丈夫經常會這麼想。自閉的性格導致他特別依賴愛情,變得很偏執,遭到背叛後的憤怒想必也更強烈吧?他逼問深夜未歸的妻子,一時情緒失控,伸手掐住她的喉嚨也是有可能的。

  之後,老闆先暫時把妻子的屍體藏在家中。這時候,家裡沒有其他人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他對外宣稱妻子跑了,找朋友商量,還向警方提出協尋申請,自己則垂頭喪氣地坐在店裡,裝出一副被妻子拋棄的可憐樣。朋友來找他,跟他說算命的提示要去西北方向找什麼的,他也都假裝聽了進去。

  某天晚上,老闆算准適當時機把屍體搬上車,載往相模湖畔丟棄。

  是這樣的嗎?時值盛夏,屍體腐爛得快,總不能一直藏在家裡,一旦屍臭變濃,說不定連一樓的賣場都能聞得到。

  話說回來,如果從這裡出發,相模湖就正好在西北邊。按照算命的卦來棄屍,還真是冥冥中自有定數啊!他連這個障眼法都想到了。

  川上想到這裡,一下子把之前對老闆的同情全拋開了。他原本就對那個陰沉的老闆沒什麼好感,所以態度變得極快。前禿的額頭、突出的顴骨、痩削的雙頰、猥瑣的鷹鉤鼻、薄唇,還有那對在凹陷的眼窩裡閃著光、猶如猛禽一般的眼神。種種特徵無不符合天生罪犯的面目。

  那天晚上,川上從銀行回家的途中又繞去了穀口舊書店。店沒開,門口貼著「忌中」的告示,馬路旁站了五六個人,一邊眺望舊書店,一邊竊竊私語。對發生命案的人家,任誰都會感到好奇吧?

  川上不動聲色地在一旁打轉,偷聽附近店家的老闆娘說了些什麼。

  眾人紛紛對遇害的書店老闆娘和孤單的老闆大表同情,沒有隻言片語提到老闆娘偷人。命案被視為從天而降的災難,鄰居們都不曉得老闆娘的出軌行為。當然,也沒人懷疑老闆。

  川上一開始還在心裡嘲笑鄰人的無知,後來突然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該徹底改正想法的人。他忽然想到,要先確認老闆會不會開車?有沒有車子?如果老闆不會開車,那他的罪行就不可能成立……

  川上從那五六名主婦中挑了個嘴巴動得最勤快的。

  「谷口先生家還真是不幸啊。」

  就用這句話做開場白吧。接著川上順勢說自己是一名汽車銷售員,前些日子谷口先生告訴他打算以按月付款的方式買一輛車,可如今他們家遭逢不幸,這下子交易大概不算數了……並露出一臉困擾的表情。川上在銀行跑外務習慣了,這番話說得自然又親切,一看就是個推銷員的樣子,一隻手上還提著一個公事包呢!

  「你說車子? 」那名歐巴桑大感意外地看著川上,「谷口先生說要買車?」

  「啊,是啊。我們已經講好,過兩天就把車子送到他府上。」

  「啊,這就奇怪了。」

  「您說奇怪,難道谷口先生從來沒買過車嗎?」

  「沒有,別說買車了,谷口先生連開車都不會。」

  「咦,他不會開車?」

  穀口不會開車,一旁的太太也跳出來證實,說她先生偶爾會讓穀口搭便車,因為穀口不會開車。

  「那會不會是最近才開始學的?」

  「不可能,真是那樣,我們馬上就會知道的。我們都沒見過他去上駕校培訓班呢!」

  「這就奇怪了。」川上說完適當的話,離開了那群主婦,心情非常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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