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書法老師 | 上頁 下頁 | |
二十 | |
|
|
那麼,這兩人去書法老師家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結伴學書法?有這麼單純嗎?光看兩個人走在路上的德性,就知道他們接下來要去賓館那樣的地方幽會。 可是,一想到勝村久子的人品,就怎樣都無法把她家與幽會場所聯繫在一起。雖然她還稱不上老太婆,給人的感覺卻如落日余暉般祥和寧靜。人們所說的「東京氣質老婦」,就是指像她這樣的女人吧!川上心裡一直覺得,比起久子這個名字,還是久女更適合她。 還有她的字。既然要教人家,自己當然要寫得一手好字。而字也有所謂的風格和特色,這與寫得好不好沒有關係。勝村久子的字確實有她的個人風格。人家說字如其人,她的宇完全符合她的人品。 雖說川上很肯定那兩個人進入了勝村家,但這位「久女」卻否認了。而且還用很自然的表情回答說「川上來之前沒有任何訪客」。光憑格子門開關的聲音就認定是她家未免太武斷,說不定是附近人家,也許是隔壁..不過,這樣的想法他也無法全盤接受,因為接下來還有更多的疑問。比方說,「久女」堅持不肯讓學生們一起上課。雖說這是她的一貫作風,沒啥好說的,可這種形式現在已經非常罕見了。學生們坐在一起,統一授課,不是比較省事嗎?學生分開到不同的房間裡學習,不說別的,光地點就很浪費。身為師父的她還要一會兒站一會兒坐,奔波於各個房間之間,消耗很多體力。這麼做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隱情?導致她必須把「學生」安置在不同的房間裡,並覺得安排他們見面是件很困擾的事? 對了,川上想起曾在她家走廊上看到過一個穿和服的女人,那是他去上洗手間時碰巧遇到的,但由於那個女人背對著他,所以只看到了對方的背影。當時,他也覺得那女人的身形體態很像穀口舊書店的老闆娘,就算是別人好了,有「女學生」在她家二樓的事實,也印證了川上的這番「推測」。 川上一邊練字,一邊側耳傾聽,有時會聽到從遠處傳來寒寒率率的講話聲,有時什麼都聽不到。那聲音或許來自一樓比較遠的房間,也有可能是從二樓傳來的。話說回來,一個女人住這幢房子實在太大了。即使要教書法,也用不了這麼大的房子。或許租這麼大的房子有什麼特殊目的吧。和服店老闆到底留下了多少遺產?川上並不清楚,可再怎麼說也不用這麼浪費吧?從學生每個月繳的學費,大概可以推知她的收入。 但如果教書法不過是個幌子,她實際做的是「場地出租」生意,那就另當別論了。 假設事情真是如此,那塊「書法教室」的招牌還真是個巧妙的偽裝。這麼一來,就算有人頻繁出人,附近鄰居也不會感到奇怪。白天也好,晚上也罷,陌生男女來訪,別人都會以為是來上書法課的學生。一般書法老師都會教小學生,她卻不教,是出於這個原因嗎?對一個優雅的寡婦而言,再沒有比這更好賺的生意了。 川上雖然試著往這方面想,卻還是無法百分之百確定。歸根宄底,原因還是在他對勝村久子的印象。在她尚未教書法,還在經營小和服店的時候,川上就經常開車從她家門口經過,無論是招牌上的字體,還是偶然瞥見的倩影,都彰顯出她高尚的人品,這和川上推測出的故事不吻合。反過來想,也確實有很多疑點說明川上的推測只是胡思亂想。 比方說玄關的鞋子。不管川上什麼時候去,總會看到兩三雙學生鞋整齊地擺著,其中也有女鞋。之前他在走廊上看到和服女人那次,玄關處不也確確實實地擺了一雙草屐嗎?若真有特殊客人來訪,把鞋子什麼的藏起來是常識,怎會明目張膽地擺在玄關呢? 還有,如果她真是做那種生意的,就不會用心教導那些想學書法的學生了。可眼下,川上自己不就是千拜萬托,才讓一開始面露難色的久子終於答應收他為徒的嗎?如果久子從事見不得人的生意,一定會擔心被不相關的人發現,因此,不管川上怎麼拜託,她也一定會拒絕。可是久子並沒有拒絕他。 再者,這個曾經的和服店老闆娘有本事招攬「客人」上門嗎?換作在酒色場上打過滾的女人,肯定有這方面的人脈,甚至會籌組秘密俱樂部之類的組織。然而,在偏僻地方經營小和服店的她,根本與這些沾不上邊。要攬客上門,必須從以前的人脈下手吧。 此外,現在外面多的是有各種現代化設備的飯店和賓館,客人何苦要光顧這又破又舊的民宅?這幢房子裡不可能有附帶衛浴的套房,之前在走廊上看到的女人不就是出來上廁所的嗎? 還有,如果有這樣的客人進出,肯定會經常在門口看到出租車或自用轎車。從市中心坐電車過來需一個小時,出了車站,還得老老實實地走上一公里半,天底下沒有這麼勤勞的客人吧。可自川上來這裡上課起,別說自用轎車了,連開到這裡的出租車都沒見過。川上每次上書法課,都會在房間裡寫上一個小時或一個半小時,卻從未聽見門外有車子發動或熄火的聲音。說到聲音,那些車子聽起來好像都是開往別人家的,沒有一輛停在她家門口,這樣還能說她家是供人偷情的秘密場所嗎? 而且,如果她真是做那種生意的,外人進出應該更頻繁。不過,根據川上先前的經驗,從進入她家後,就沒有人再上門了,也沒有人在他之前離開。從他開始上書法課到現在已經三個月了,至少也會聽到兩三次有人進出的聲音吧,不可能那麼湊巧吧?先來的客人不可能耐著性子等川上離開了再走,人家想走就走了。可是他怎麼就沒聽到過其他人的聲音? 就這樣,川上一次又一次地推翻先前的猜測。往這方向想,就能與勝村久子所表現出的氣質吻合,感覺安心多了。站在自己的立場,他也絕對不想在那種秘密約會場所學習書法。 然而——這份安心並不那麼踏實,舊書店老闆娘和那名上班族曾一起進入勝村家的猜疑依舊沒有消失。雖然勝村久子已經明確否認了,但除非有證據可以證明川上的直覺是錯的,否則他心裡的疙瘩永遠無法消下一次上課日這天,川上特意觀察了勝村久子的家。與其說觀察,還不如說偵察比較恰當。玄關處擺了三雙男鞋。這一次他足足待了一個半小時,可屋內一點動靜也沒有,既沒有人在他之後上門,也沒有人在他之前離開,也沒聽到車子發動或熄火的聲音。 久子落落大方地把他迎了進去,利落地修改他的字,再不慌不忙地走出房間去看其他弟子。川上鼻子湊近嗅了嗅,卻只聞到淡淡的線香味。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